灵希一瞧日头,还余些时候,便直直躺倒在草地上,细嫩的草尖刺得她痒,她却舍不得起来。
几只大胆的天子妃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从灵希四周缓步包抄而来,灵希虽未抬眼,身旁的窸窸窣窣已逗乐了她。
她猛地将最近的一只利索揽到怀里,蹭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软而温暖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管不得天子妃娇滴滴的谩骂声,直玩了好一阵儿才依依不舍松开它。
……
然而三桑树其实趋阴却又避湿,前十万年只以树的形象日日陪伴灵希半刻,常教她头疼三桑怎么长得这样慢,殊不知是石头不精通草木,是她种错了地方。
那场大战,还是灵希与三桑的初见,亦是最后一面。
待到后来昆冈天翻地覆、生灵涂炭,成为一座萧瑟荒芜的孤山,竟便宜了三桑,他修为进益非常,才有了今日芝兰玉树的神君。
世间兜转,谁又说得准呢?
——
如今的昆冈,向西是无边虚空,向即是万丈深渊,实是那道不知来头至上玄妙的结界的功劳。
结界耸立,人神窥不得魔,魔亦窥不得人神,像是神祇为制止这场闹剧随手而划定的楚河汉界。
二族互相牵制,是生机亦是杀机。魔族之勇,在于先发制人,出奇制胜,毕竟凌琰从未想过仓毋宁能有如此胆识。
魔族至尊仓毋宁与凌琰少时有竹马之谊,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莽却也有莽的可爱,一群同辈之中任谁都爱与他相交,只因他性直爽快,义薄云天。
仓毋宁亦无甚爱好,颇为沉迷近身肉搏,在一众运用法器炉火纯青的同辈面前丝毫占不到便宜,他却懂得嘿嘿一笑,继续锤炼孔武有力的四肢。
他曾言,“这天上地下和乐太平,有一身力气便够用了,今后讨个心仪的姑娘,到凡世种地去!”他说这话时,“姑娘”二字意有所指,当即羞红了脸。
仓毋宁这滑稽神情惹得一旁凌琰与龙池不住发笑,但龙池转眼一望,漆子休却是脸色不辨阴晴将剑穗上的璞玉攥紧了些。
可惜当年神魔尚未决裂,几人也年岁尚轻,不知情愁都是何种滋味。
一晃眼,已是物是人非,连昆冈之战都已是二十万年前的故事了,那时仓毋宁之子仓术年方八万岁。
……
仓术如今还清楚记得昆冈之战前夕的每一个细节,数十万年间日日夜夜他都琢磨着梳理着,是谁如何从那天开始,让魔族再想翻身难比登天。
彼时他不过是亦步亦趋跟在父尊脚边的小魔童,父尊一只手揽着他,一手指着新翻的肥沃土地中长出的嫩芽。
仓毋宁言道,“你瞧那小东西像不像你。”说罢仰天大笑,惹得仓术登时拉长了小脸。
笑声还未落尽,便有侍从来报,说是一位女神君求见。仓毋宁让仓术乖乖站好,抖抖沾了干涩泥土的手便去了,一去就是半晌。
仓术疑惑父尊怎的议事这样久,根本与他的禀性不相合,心中便有些不好的预想,必得去首阳殿听墙角不成。
他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女神君正说道:“毋宁,如今有了弥补的机会,难道你要束手束脚,冷眼看着灵希在人道受苦吗?”
“嗐!漆子休这个烂人,到死都护不住一个姑娘。当年这小子砸不周山害灵希灰飞烟灭,我就该宰了他殉葬!”
“他是死了,但你还有机会,灵希一次次被神族辜负,如今,她等不了了。”荏染一字一句步步紧逼,料定仓毋宁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