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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意外,绝对的意外。
苏希闭上眼在心中自我催眠着,可是睁开眼,老院长的笑脸依然安生生地出现在她对面。
这里是中国棋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头有四个人:苏希,院长,杨海,进藤美津子。
好好的一顿早餐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还被带来这里,这可真够让她怄的了。幸好她老妈这次跟过来,要不然她可没辙了。
不过,这下面,该怎么办啊?
小姑娘端坐在椅子上,一双手紧张地紧握成拳,她神情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一脸慈祥笑意的老人家,两者之间隔了一副棋盘,却能阻断这紧绷的气氛。
“小姑娘,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棋谱的由来吗?”老人家呵呵一笑,解了这难耐的气氛后便开始又一次询问。
“……”苏希无语,有种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力感。
“看来昨天杨海把你气得不轻,杨海,到现在你还没和人家道歉哦。”院长再次转移话题,听得说杨海又要倒霉了。
少年抬眼瞄了一下苏希便迅速别过头,嘴里不甘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本来还没觉得怎么不舒服的苏希忽然一下子觉得堵心起来,她垂下头,没说话。
“胡闹!这就是你向人道歉的态度!”老院长有些发怒,颇有些严厉地喝斥,“大声点!”
“对不起!对不起!”杨海立马拔高嗓音,用标准的中文大声道,他也红了眼眶,“这样你满意了?进藤曦小姐?”
杨海太气愤,他一直以为的单纯小女孩居然一而再再而地骗了他,她不叫苏希,她叫进藤曦;她不是中国人,只是会说中文的日本人;亏他的心里还在想着让院长爷爷找到她后邀请她进入围棋界,小小年纪便能轻松地记下两百多手的棋谱怎样也是拥有天赋的,可她根本不是中国人,不但不是,还是现下扬名日本来华公演的音乐家。
这种心境的落差变化太大,同时也快到让他无法反应和纠正,令他再不能克制自己的怒意和莫名其妙的敌意。
“杨海!”院长低喝,“就你这样的态度也算是国少队的一员?还有两天就开展的朝阳杯大赛我看这次你不用去了,这样的心神去下棋也是白搭。”
“院长,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杨海哥哥,我不该骗你的。”一直不曾发话的苏希终于开口,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她语气里的哽咽,“我不该对你说我叫苏希,我不该接受你的邀请进来棋院,更加不该没跟你说其实我是日本人……都是我不好,好好的非得叫什么苏希呀,这旁边中日友好围棋会馆也不远啊,我干嘛不敢告诉你我是日本人,我干嘛要骗你,我……呜……呜呃……呜……”
苏希发誓,她这辈子在日本哭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在中国的这两天多。
可是,她难受啊,她控制不了地想要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减轻那种压抑堵心感。
面对这样一个意外的局面,对面的一老一少愣住了。而从一开始就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进藤美津子在看到女儿又开始哭起来时,原本还打算在中国人面前为祖国留下点日本淑女印象的母亲露出了凶相。
“阿曦,别哭,有妈妈在。告诉妈妈,他们刚刚是不是欺负你了?”一边心疼地给女儿擦眼泪,抬起头看向院长等人时进藤美津子朝他们厉声喝道,“徐院长,如果你带我们来这里只是想弄哭我女儿的话,我想我们母女俩也没什么兴趣来参观贵棋院了。你们最好都给我放聪明一点,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外国观光客,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欺压的!真不知道阿曦你喜欢中国哪一点,这里的人总是这么不友好,公演结束后我们立刻回日本。中国这地方以后别再来了,才来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妈妈,我……”
“阿曦,别呆在这儿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进藤美津子弯腰就要抱起苏希,这个地方她真是受够了,女儿要是再多留这里几天没准就能疯掉,“走,我们回酒店,哪里也不去了。”
原本还被训得一愣愣的老院长听到她们要走,立马就起身拦人,嘴里一个劲的用日语说着抱歉抱歉。不过,很明显,做母亲的并没有给他面子,这些天她的担忧和焦虑差点让她歇斯底里,于是,中国棋院的院长,便很不凑巧地成了这个平时完全没啥脾气的家庭主妇的发泄口。
二人正拉据战中,苏希却是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跳下地面,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杨海很惊讶地看到,小女孩红着一双未干的泪眼,神情却不似原先那般紧绷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阿曦,你这是?”母亲进藤美津子第一个表示不解。
“对不起,妈妈,请等我半个小时,只要半个小时就好。”苏希向她笑着,抹了抹没擦净的眼泪,她又将头转向院长,“院长爷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棋谱的来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老院长大喜,忙坐了回去:“你终于肯说了,我可是很想知道那位执黑棋的大师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位棋师的执着,苏希怎样也是了解的,理解地笑了笑,她终于开口:“因为执白棋的人就是我呀。”
两个正宗的中国人如遭雷击般地被定格住,良久,比院长先找回声音的杨海失声大叫:“你说什么??”
这反应还算正常,除了耳朵有点不舒服。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苏希根本没废话,直接打开装有棋子的棋盒,里面的白子洁净得如同才出锅的米粒。
“院长爷爷,我们互先,苏希请您赐教了。”朝老院长低头一行礼,此后的半小时内,苏希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