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我,手在我背上拍着,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
半晌,她才松开,从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给你带的腌萝卜、辣酱,还有……你爸让我捎来的。”她顿了顿,“他没说啥,就把这包东西塞给我,说‘别让她饿着’。”
我打开一看,是一件厚实的毛衣,深灰色,针脚细密??是父亲亲手织的。他会织毛衣这事,全家没人知道。
我抱着毛衣,站在雨中,泪如泉涌。
母亲抹了把脸:“你爸昨晚喝了酒,念叨了一宿你的名字。今早就催我买车票来看你……他说,要是你不回来,他就亲自来。”
我哽咽着点头:“我年底一定回去。妈,我答应您。”
那一夜,母亲睡在我身边的小床上,我们聊到凌晨。她说村里人都在议论我“跑了”,有人说我肯定在外面堕落了,也有人说我迟早会灰溜溜回来。可她说:“谁爱说就说去。我闺女出去闯天地,有什么错?”
第二天,我请假陪她逛了趟上下九步行街。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楼和霓虹灯,眼睛都不够用。我给她买了双塑料凉鞋,她舍不得穿,说要带回老家去。
临走那天,我把攒下的四十块钱塞进她衣兜。“您拿着,买点好吃的。爸要是生气,就拿这钱请他喝酒。”
她推拒,我硬塞。最后她含着泪笑了:“你啊,跟你小时候一样倔。”
火车开走时,我站在站台上挥手,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
回到工厂,我重新投入忙碌。可心里多了些东西??不是孤单,而是力量。
我知道,远方有牵挂我的人,眼前有值得奋斗的日子,未来还有无数可能等着我去打开。
某天夜里加班,机器突然故障,整排纱线崩断。我第一时间按下急停按钮,避免了更大损失。王组长罕见地当众表扬了我:“林小满,反应快,有责任心。”
下班路上,阿珍搂着我肩膀说:“你越来越像广州人了。”
我笑问:“啥样才算广州人?”
“敢拼,不怕输,心里有火。”她眨眨眼,“你现在就有。”
我仰头看向夜空,乌云散开,露出几颗星星。
我想起陈阿婆的话:**走得远远的,等你在那边扎下根,再回来接她。**
我也想起周建国信里写的:**如果哪天你觉得累了,不想拼了,随时可以回来。我和阿婆都在。**
可我现在不想回。
我想留下。
我想在这座城市扎根,开花,结果。
我想让父母someday走进我租的房子,坐在我买的沙发上,吃我做的饭,听我说:“爸妈,女儿没给你们丢脸。”
我想有一天,能在报纸上发表一篇署名文章,标题就叫《那年花开1981》。
窗外,机器声依旧轰鸣,如同大地的心跳。
而我,正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