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在黑水中潜了很久。
虚境通往冥渊之下,既然她上一次成功离开过虚境,那么她这一次也一定能抵达冥渊之下。
那里……是叫乾坤冢吗?
她渐渐察觉到了魔气,而且越向下潜,魔气便越浓郁,直到连她也感觉喘不过气,只能硬撑着向下。
如果能把檀问枢丢下来就好了——她想。
灵力与魔气最大的区别,就是灵力能互生共处,而不同源的魔气会互相吞噬。檀问枢是化神魔修,从来只有吞噬别人魔气的份,而他也以此为乐,常常让人体会这种被缓慢吞噬的恐惧。
但檀问枢在这里只有被吞噬的份。
曲砚浓想到这里,又感觉这念头有点熟。
——她上次潜入这里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她苦中作乐地浮想着,听见自己艰难的喘息声,好像又回到了一千年前,是个束手无策的小修士。
曲砚浓现在开始相信,乾坤冢中真的存在一个传说中啖山噬海的魔主,而她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已亲眼见过。
她猜到自己过去在猜测什么,因为当她此刻重临此地,她心里升起了同样的荒唐猜想——万一那是卫朝荣呢?
卫朝荣死在冥渊,而魔主就在冥渊之下,妙华祖师的手札里没有魔主的存在,而她潜入虚境却遇见了魔主,那魔主出现的时机不也能对上吗?
谁说卫朝荣就一定不可能是魔主呢?
她是个魔修,她又不在乎。
活着的才是赢家,至少她们魔修是这样的。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那不是卫朝荣,那她现在就该做好准备了。
曲砚浓的袖口忽而颤动了一下。
原本将她笼罩、淹没的精纯魔气远去了,仿佛谁在她身边罩了个透明的壳子,无论她走到哪里,魔气都随之远走。
是那枚玄印。
令檀问枢屠尽曲家,让卫朝荣付出性命才得以留下的,传闻中的魔门至宝。
为它亡命奔逃的时候,她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真的会用到它。
曲砚浓索性把玄印从袖中取了出来。
下潜开始变得不再危险,只是疲倦,看不到头的疲倦。
在她再次感到喘不过气的时候,玄印突然变得很烫。
她蓦然停下脚步。
玄印不会无故发烫,只有在与它共生成对的冥印就在附近的时候,它才会有这种反应。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玄印是不是也发烫了呢?
所以她才会生出疯狂的妄想,把那个可能的魔主猜想成卫朝荣?
她并未想起那段记忆,但此刻却如此笃定——
因为此时此刻,这就是她唯一的念头。
曲砚浓毫不犹豫地加快速度,朝着玄印所指引的方向下潜。
灵气消耗已不再重要,她漠不关心。
她没有下一个四百年,也等不到下一次他山石出世。
没了天长地久,她要争弹指须臾。
迷雾两端,黑水翻涌,魔气氤氲。
彼此不相见,却都拼命向前。
巨大的玄金索扣进虚幻的心脏,血水般的魔元不断淌落,可这虚幻身躯的主人却仿佛没有一点感觉。
妄诞不灭的魔顶着那玄金索,在迷雾的边沿奋力挣扎,每一步都如负山峦。
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