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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 1（第4页）

“姨娘，这是何处？我娘呢？我爹呢？还有大夫人呢？”小男孩无力地说道，他想起身，却发现四肢实在无力，最终只得躺在床上。

姨娘刚擦干的泪水，下一秒却又涌出眼眶，她实在忍不住地抽泣着。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愿相信，他伸出手拽着姨娘的布衫衣袖，哽咽地追问道：“姨娘，你说话……你说话，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娘呢？她怎么样了？……”

姨娘看向男孩，并为他擦拭着眼泪，道：“没了，他们都没了，韩家没了……”

小男孩只觉心中万般疼痛，那夜天牢之景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恐惧骤然袭来，让他开始仰头嚎啕大哭。

“姨娘，我怕……我真的好怕……”

姨娘立即将他抱了起来，两人相拥而泣，她说道：“姨娘在，清玄不怕，清玄不怕……姨娘陪着你。”

这时，有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房间，来到他们的面前。小男孩认出他来，顿时大惊失色，紧紧地抱着姨娘，躲在她的身后。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孙太傅，孙太傅正眼带怜惜地看着小男孩，问道：“清玄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男孩全当没听见一般，只是警惕地看着孙太傅，双眼含恨，姨娘见状只好解释道：“是孙太傅救了我们，孙太傅不是坏人。”

小男孩闻言这才逐渐放下心来，却还是稚气未脱地开口说道：“就是他把我抓到长安的。”

“清玄公子，当初我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将你带到长安，如今我是来救你，送你出长安的。”孙太傅解释道，“当初我前去宁州之前，是韩大人和韩夫人一同恳求我要把你救出去，让你隐姓埋名，平安长大。”

“当夜你在天牢陷入昏迷，我让手下的人伪装成狱卒，趁无其他官员时，便声称你没了气息，把你丢到乱葬岗，借此将你从天牢中救走。”孙太傅述说着那夜的经过。

小男孩逐渐平静下来，回忆来长安的一路上，孙太傅对他多有照顾，并未让他受委屈。

他问起孙太傅：“孙太傅，我和姨娘应该何去何从？”

孙太傅见他冷静下来，心生慰藉，他回应道：“宁州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我会派人送你们去洛阳城外的苍竹村，你们以后就在那定居，有我相护，定不会有人发现你们的。”

小男孩点点头，而后他从姨娘的怀里离开，跪在床上，向着孙太傅深深一拜，说道：“请孙太傅受清玄一拜，多谢孙太傅救命之恩！”

起身后，小男孩再次一拜，道：“请孙太傅再受清玄一拜，还请太傅给清玄赐名改姓。”

孙太傅上前搀扶起小男孩，心疼地抚了抚他散乱的发丝，看着小男孩疏瘦的身子骨，他说道：“日后你便随你姨母姓，姓令，你性子刚直不屈，单字一个楷，如何？”

“令楷多谢孙太傅赐名！还请太傅再受令楷一拜！”小男孩含泪深深一拜，“从此以后，令楷这条命就是太傅的，令楷定会好生努力，报答太傅今日相救之恩！”

说着，令楷的泪水便从眼中滑落，他立即擦干泪水，目光笃定地看向孙太傅，见他坚毅不屈的模样，孙太傅和令娘心疼不已。

孙太傅拍着令楷疏瘦的肩膀说道：“好好活着才能以待来日。”

“令楷谨记太傅教导。”

长庆二年的寒冬腊月来得格外早，洛阳城外苍竹村，令娘牵着令楷走在路上，身边是呼啸着的寒风，让人浑身紧绷。

此时，令楷发现有一朵雪花悄然飘到他小小的鼻尖上，他指了天空一下，开口说道：“娘，你看，下雪了，从前宁州很少下雪。”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雪花，不免有些出神。

令楷自从被救出后就很少言语，如今肯主动开口，令娘也愿意陪他说话：“那等我们安顿后，换一身暖和些的衣裳，出来玩雪，怎么样？”

令楷点点头，随着令娘加快了脚步，往苍竹村里走去。

那一夜，屋外鹅毛大雪，北风呼啸，好像随时会将这间小屋掀翻一般。令楷就睡在令娘的身边，在烛火之下，两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清玄，过来，姨娘抱着你。”令娘对令楷说道。

小小的身躯缩到令娘的怀里，感受着冬夜里少有的暖意，令楷说道：“姨娘，不说好以后叫我阿楷，我叫你娘吗？”

“瞧姨娘这记性，这不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所以我给忘了。”令娘微笑着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就是你娘，我们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

“娘，我以后不仅要读书，还要练武。”虽然令楷声音淡淡的，但是言语中的坚决却不假。

令娘微微一愣，点头应道：“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令娘将被褥盖往上拽了一下，让令楷盖得更严实些，“只是我们得先把身体调养好，一切都来得及。”

令楷点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把身体调养好。”

令娘一边轻轻地拍着令楷的脊背，一边陪他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直到他困倦入睡为止。

良久之后，令娘才缓缓起身，将床头柜的蜡烛吹灭，随后躺下身来继续伴着身边的孩童入睡。

这一夜，令楷睡得很熟，没有梦见那夜天牢之景，只是在往后余生里，他也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被记忆侵袭，他只能极力地避免一切会让他回忆起天牢的事物，比如黑暗的环境，和鲜血淋漓……

好在多年以后，他终于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一束月光，他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