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眉眼弯下,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无妨,职责所在。”
镜流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丹鼎司的正院,穿过回廊,还没到病房,大老远就听见白珩的高喊。
“我要去找那家伙算账!”
紧接着是刀兵相击的砰砰声,以及怀炎老将军慈祥的劝告:“丫头,冷静,你一个人去也解决不了。”
“那我也要去,我要让郁沐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二人推门,迈入院内,怀炎坐在廊下摇着扇子,面容一派亲和慈祥,白珩气鼓鼓地站在庭中,露出愤怒的虎牙,耳朵和尾巴因为怒气绷得溜直。
她身后是一口勉强能看出原样的丹炉,炉膛不自然地泛,其间涌动一丝诡异的金色。炉底砸了个大瘪,像是失手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导致的缺损,精雕的兽耳镶环也不见了,宛如一个稀巴烂的出土文物。
要不是标志性的炉盖还算完好,没人能认得出它是原先的太真丹室。
“你去也没用,你难道要把这丹炉一起搬去?”怀炎笑呵呵地打趣。
“我画给他看,再不行,我把他拖过来。”白珩气哼哼地叉腰,过了几秒,道:“应星,你看好没,能修吗?”
院落中的景观树沙沙作响,流云的阴影投下一丝,衬得百冶的发丝深邃乌黑。
他发间挽着一枚流云簪,新换的病号服颜色苍白,紧扣的袖子抱住结实的手臂,身姿挺拔,烛瞳灵动,浸满沉思,正对着身前的战损丹炉思考。
“能修是能修,但现在不行,没有材料。”他的声音不复低沉沙哑,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活力。
镜流和景元同时恍惚,均是一怔。
应星的皮肤平整完好,面容上的皱纹消失不见,甚至比二人记忆中的模样更年轻,像是从时光的罅隙中打捞了一枚碎片,复刻出了现在的应星。
注意到来人,他本能地抬起眼,在看到二位后,笑着打了个招呼。
“来啦?”
他扬了扬手,掌心干净,既没有百冶锤炼兵刃留下的茧,也没有身为不死孽物时无法消除的狰狞疤痕。
“你们怎么才来,我们正商量着要去找郁沐算账,看这丹炉。”白珩一蹬石头,转身,指着脚边这破烂。
应星闷咳一声,“……我可没说。”
白珩的尾巴啪啪击打石头。
“那家伙太恶劣了,私自用丹炉炼药就算了,居然把丹炉整个盗走……
你说他偷就偷,用完悄声送回来就好了,结果这人非要大张旗鼓地把丹炉空投到岸边,把出来巡逻的丹士们吓个半死。”
“空投?”景元注意到了这个字眼,他只看了云骑送来的简洁报告,里面没提这句。
在一旁看热闹的怀炎神情温和,解释道:
“建木用根须把丹炉渡海运了回来,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半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丹炉从枝干上滑了下来,摔成了现在这样。”
景元无奈扶额。
“要我说,建木能自己送来还算好,最坏的是让仙舟去取,去建木的老巢取东西,这不是为难云骑吗。”怀炎捋一把胡子。
“那,丹炉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他骗我们的事总得给个说法。”白珩闷闷不乐地坐在石头上,盯着众人。
“你要去找建木要说法?”怀炎呵呵一笑。
“怎么啦,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再说,我又不是只为了私事去的,还有公事。”白珩指向远处那棵参天大树,“建木的异动已经影响到了整个罗浮的安危,哪怕是为了还在建木手里的、饮月的安全,我们也得去看看。”
她耳朵一立,指向镜流,“镜流,你说是不是?”
镜流倚在墙边,颔首,“嗯。”
景元眼皮一跳。
“应星,你呢?”白珩又转过去,朝应星投出直白的恳求和威胁。
应星……应星啥也不知道。
他刚从无边的梦魇中醒过来,身为孽物时的记忆模糊如泡影,只要回忆就会涌现强烈的悲怆、怨怒、绝望,如同摸不着的迷雾,迥然的记忆出现了大面积的断层,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找寻,只能从白珩口中听见一些描述性的只言片语。
甚至,醒来后看见窗外那棵耸然屹立的建木,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给他干哪来了,这还是罗浮吗?
在白珩坚持不懈地科普下,他终于想起了一些关于饮月之乱的内容,以及一位为他清洗倏忽诅咒、重塑躯体的……建木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