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太子养的外室?
果然生的标致,怪不得太子这样钟爱,不惜放弃太子的身份体面,要她有孕。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美人灯儿。
哪知道,三言两语,便试探出来,这是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完美地伪装成美人灯儿的“武则天”。
她都可以想象,太子猛然一见,因为她的美貌,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相处之下,宛若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
她扶着肚子坐在下首,姿势恭敬中却也不自觉地流露一丝风流妩媚,樱桃口一张,明明是祈求,却听着像平等的解释。
她说:“太子妃殿下,您是主母,我是外室。您不要为了我,脏了您的手。太子妃殿下,您是贤惠人,大度明理坚强。我猜,您一定是长在贵族之家,从小接受正经贵女的教导,一言一行都极其符合礼仪标准。”她抚摸着肚子上的灰鼠皮披风,目光直视太子妃。
“可是,太子殿下……是,却也不是。太子殿下自出生后,就是按未来帝王的标准接受了严格的皇太子教育,有专门的嬷嬷太监丫鬟安排他的生活,从来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意见和想法,他也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和想法。他的性格十分敏感和软弱,情绪非常不稳定,这些性格特征在他的父亲和兄弟们看来完全不符合一个优秀男人的标准,更何况一个优秀帝王的标准?我知道,皇家对外头瞒着的挺好,很少有人知道太子的真实性情。即使是大臣们。可是我也知道,皇上对太子经常批评,从小到大,太子就因为他敏感的性格,和兄弟们不和睦。如果在他们的眼里,太子足够好,皇上怎么会越发收权那?皇上怎么会处罚索额图那?又怎么会分封其他皇子、给予他们差事眼看着他们有了各自的亲信门人那?……”
太子妃端坐着,面无表情,始终没有回应。
长长的一段话,她似乎说的累了,微微喘着气,休息一会儿,表情里和目光里多了一抹理解和怜惜,宛若母亲怜惜孩子一般的怜惜。她面孔微微抬起,好似这样就和坐在上首的太子妃平视了,好像太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秋水般的黑瞳里的怜爱越发浓重。
“……或许是没有得到父亲兄弟们的太多的肯定,太子殿下在心理从小就缺乏自信心。他在表面是礼仪完美,其实他很不喜欢皇家朝廷繁文缛节的各种活动,也从来不是一个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大帝王,他没有皇上开疆拓土的勇气和,他更喜欢普通的家庭生活,最大的个人爱好是静静的听着戏曲,和小戏子们嬉笑打骂。最爱的运动则是……太子妃殿下知道。可我要说的是,他并不是荒唐,他只是发泄。身为太子之尊,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值得他贪恋那?他的眼里,这就和皇上打猎,四贝勒念佛一样的举动,……”
太子妃还是一言不发。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扶正一朵红色的山茶花,好似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主母面前戴大红的花儿,又摘了下来,放在手里。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盛大的婚礼后,所有人想象的是一家和睦幸福地生活,养育皇家的下一代,孝顺长辈,等待入住乾清宫。可是,他之前有了一个李佳侧福晋,他错过了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您,您又真的理解他吗?您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宠着太监男仆;您和其他人一样,端着一张礼仪教条的面孔对着他,要求他这样那样,好似他另一个父亲,……李佳侧福晋为了权势地位,他岂能不知道?只是他的眼里,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他认为这样才是对的,他也不喜欢。兄弟中,他最和四贝勒好。对太子妃殿下,他再顾着弘皙,也还是敬重着,给予太子妃殿下所有的管家大权。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明白,却深陷其中。知道谁对自己最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笨地回应……不管四贝勒怎么和他闹翻,他也没想过不择手段。不管太子妃怎么和他疏远,他也越来越喜欢,甚至因为太子妃早产的事情,一直心有愧疚,又钦佩太子妃敢于开刀的勇气……”
太子妃脸上还是看不出来任何表情,长长的玫瑰绣花长袖里,一双手握成拳头,指甲刺进最软最嫩的手心的肉里,丝丝缕缕地疼。
她似乎是做的累了,动了动身体,一低头,慈爱地看一眼肚子,一抬头,目光里露出来一抹哀求,那哀求,却也好像在谈判,不是在求。
“太子妃殿下,您是完美的当家主母,未来的国母。皇上宠着太子殿下,皇子中,也有四贝勒这样一心为着家国大义的好兄弟。可是,”她顿了顿,似乎是难以启齿,晶莹的泪水盈满了一双美目,泪珠儿悬而未落,脆弱中有倔强,更惹人怜惜。
太子妃承认,她确实被引着,动了情绪。
“太子妃殿下,……”她咬了咬唇,那一瞬间,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数要人感同身受的故事蔓延在大厅里。“可是,太子妃殿下,您知道吗?太子他只是一个孩子心性,他打小儿没有母亲,他一直没有长大……”
每年亲眼目睹,太子抄写经文给赫舍里皇后,太子因为赫舍里皇后的祭日,不能大办自己的生日,要跟着皇上去祭祀赫舍里皇后,那份落寞,太子妃都懂。
“我知道,太子妃殿下一定都懂,……”她说。太子妃惊觉,自己露了情绪,眼睛一抬,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她的葱白玉手,轻轻地抹着眼角的泪水,手心里有一朵大红的山茶花。那份儿优雅妩媚风流多情,无法形容。
太子妃发觉大厅里,自己带来的人都是一脸同情惊艳地看着她,呆呆的。而她的丫鬟们,更是目光痴迷。
而她似乎习惯了人们对她的目光,对太子妃浅浅地笑着,含着泪,道:“太子妃殿下,感谢您给我时间。和您说了这么多,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太子妃殿下,我们的身家、孩子,都系在太子殿下身上,就算不看我们对太子殿下的情意,我们也要团结起来,可以吗?我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就算进了毓庆宫,对您的孩子都不会有影响的。我只想他留在北京,太子妃殿下。”
好一张利口。
好似大象引诱敌人,一步一步地示弱。
“你很坚强。”太子妃缓缓开口。
她轻轻地笑了,亲近温和,带着一抹魔鬼也无法拒绝的迷人魅力,好似春天在面前招手,好似全世界的美好都在眼前挥手可得。
“我娘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中等人家。我的父亲虽然买了官儿,也有才名,但并没有实缺;后来家兄跟去沿海经商发了大财,于是处处仿照了大贵族家庭的生活,父母对我非常溺爱,刻意培养我的贵族气质,旗人家骑马,江南人都跟着学,我家兄弟也学骑马打猎;请专门的老师教授文化知识和艺术鉴赏;母亲经常在家举办诗会活动,带着我参加江南女子诗会,……我的个人遭遇并不好,我是一个寡妇,没有子嗣,家族的人要霸占家产,……”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小女孩般梦幻的色彩,嫣然一笑。
肚子里的孩子开始踢腾,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肚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瞒太子妃殿下,很多人认为我坚强不屈,那完全应该归功于我的娘家。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家人给了我无限的关怀和温暖。当我遇到危机时,从来不用担心,因为我的家人总会及时地出来帮助我。无论发生什么,我知道我为人所需,被人所爱,未来在我的心目中充满了美好的希望。”
太子妃大约明白,她是一个心性强大的女子,本身有足够的爱的女子。她从来不曾试图扮演太子最爱的女人,她只是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自己既有的节奏,对太子她总是显得充满信任,而在他沮丧时用她的热情来鼓励。对于太子“独特荒唐”的爱好,她也会默默地在一旁陪伴,尊重着。
永远体现出我支持你,但你不是我的一切。太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放松,可以让彼此开怀大笑,分享着同样的兴趣。
她母亲般地温暖太子殿下,即使这温暖是充满心机算计的,完全不合乎礼法的。即使太子明知道,越沉迷越无法独立长大,也能引诱的太子拼命想要抓住。
好似那镇痛的药物,都知道用了它伤势越发好得慢,可受伤的人都离不开。
太子妃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