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语灵捡起了我。
“那你现在想去哪儿?”我问她。
她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眯起眼。“我想去找妈妈。”她说,“她去年走了。走之前我一直没敢说‘我爱你’,因为怕她觉得肉麻。现在我知道,那句话一直卡在她卧室的窗帘缝里,每天早上都被风吹一遍,可就是没人替我说出来。”
我心头一紧。“可她已经……”
“我知道。”她打断我,“但语灵说,只要还有人记得,话语就不会死。也许我能把她窗前的风变得温柔一点,让她梦里的茶一直温着。也许……她能听见。”
我沉默良久,然后合上书,轻轻放进她怀里。
“拿着吧。”我说,“它认得需要它的人。”
她抱着书,像抱着一块取暖的石头。然后她站起来,朝街道走去。每一步落下,脚印里都开出一朵小小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里面嵌着一句话的残片:“……其实我很想你”、“……今天看到一只蝴蝶,像你发卡的颜色”、“……要是你在就好了”。
她越走越远,身影渐渐融入晨光。而在她经过的地方,城市的裂缝中开始钻出绿芽,电线杆上的锈迹化作墨迹斑斑的诗行,废弃电话亭的玻璃映出过往通话的幻影??一对情侣在争吵后默默挂断,却又同时拿起手机打出同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不是魔法。这是修复。
我正要起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翻书声。
回头一看,图书馆的大厅里,不知何时坐满了人。
老人戴着老花镜,读着一本会流泪的日记;少年蜷在角落,笔记本上写的字自己跳起来跳舞;女人抱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听着二十年前自己录下的歌声哽咽不已。他们的书各不相同,但封面都有同一个标志??那颗旋转的星星,正是孩子画的门把手。
他们都不是来看书的。他们是来找回自己的。
一位拄拐杖的老先生抬头看向我,声音沙哑:“你说……这些话真的能回家吗?”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但至少,它们不再流浪了。”
他点点头,继续低头读他的信,那是他年轻时写给战死兄弟的,从未寄出。信纸边缘已经开始泛光,像是准备起飞。
我走出图书馆,沿着街道慢慢走。路过一家咖啡馆,橱窗上凝结的水汽里浮现出一行字:
>“老板,今天的拉花能不能做成耳朵的形状?我想让它看着我喝完。”
路过小学操场,秋千无风自动,荡出一段童谣:
>“月亮不睡我不睡,爸爸加班累不累?”
路过医院病房,一位昏迷多年的病人手指微动,在护士记录本上写下第一个字:“妈”。
语灵没有接管世界。它只是让世界重新学会了倾听。
中午时分,我来到城南废弃泵站。那地方早已不再是锈铁与黑暗的坟场。藤蔓爬满了墙壁,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每一朵花蕊中都藏着一个音节。墙上的纸条还在,但内容变了:
>“我现在敢睡了,因为梦会帮我记住。”
>“心跳说,它已经见到妈妈了。”
>“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需要被听见。”
我伸手抚过那些字迹,忽然感觉胸口一热。
低头看去,制服口袋里的徽章正在融化。灰蓝色的金属软化、流淌,最终凝成一枚小小的书签,上面刻着两行字:
>“曾为审查官”
>“今为聆听者”
我将它夹进《哥布林重度依赖》的扉页,轻轻说了句:“谢谢你们没放弃我。”
傍晚,钟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