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再临,宣布设立“言语净化庭”为常设机构,赋予其“紧急状态下审查、隔离、治疗危险记忆载体”的权力。首批被捕者名单公布,赫然包括七位曾在吐真井中觉醒的平民,以及三位曾在守言学宫旁听《辨谎十三式》的乡塾先生。
更令人窒息的是,此次行动竟打着“保护民众心理健康”的旗号,由太医院主导,联合礼部、刑部共推。街头张贴告示,画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医者,手持银针刺入病人大脑,题曰:“清心除妄,还我清明。”
盲女怒极反笑:“他们要把记忆当作疾病治,把真相当作病毒杀。”
白砚秋却神色平静:“这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再否认过去,而是承认它存在,然后告诉你??它太痛苦了,你不该承受。于是,他们替你‘选择性遗忘’,美其名曰仁政。”
“可若人人甘愿被治呢?”盲女低问,“若百姓真的害怕记忆带来的撕裂,宁愿活在安稳的谎言里呢?”
白砚秋望向远方炊烟:“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所谓‘安稳’,是以谁的沉默换来的。”
当夜,他独自潜入皇城地宫旧址。那里曾是回音井所在,如今被改建为“净忆司”总署,专门收容“高危记忆体”。他借风雪掩护,撬开地底通风道,一路深入至第七层禁闭区。
这里关押的,全是被认为“携带原始记忆基因”的人??有些是觉醒者的后代,有些只是梦中反复出现龙刀图案的边民。他们被戴上青铜枷锁,每日服用一种名为“忘忧膏”的药剂,据说可平复情绪、消除执念。
白砚秋悄然释放一枚骨哨??那是盲女用首位自焚殉道者喉骨制成的“唤忆器”。哨音无声,却直透灵魂。
刹那间,整座地牢震动起来。
囚徒们猛然抬头,双眼齐泛幽蓝。有人开始低语,语调古老而整齐,竟是当年戍边士兵日记末页那段呓语的完整版本:
>“我不是我,我是他没说完的话。
>我是他遗落在风里的呼吸,
>是他未能落笔的最后一个字,
>是千万人心里不肯熄灭的回声。”
声音越聚越强,竟与头顶某处产生共振。白砚秋抬头,只见天花板裂缝中,竟垂下一截断裂的忆言树枝条,正微微发光。
他知道,这是守言学宫的根系,早已悄然延伸至此。
他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瓶雪水??取自吐真井底,混合了百名忏悔者的眼泪与血滴。将其浇灌于枝条之上。刹那间,蓝光暴涨,顺着墙壁蔓延,点亮了一幅被刻意抹去的壁画。
画中,是一名男子背影,手持长刀立于风雪之中,脚下尸骨成山,身后却跟着无数提灯之人。壁画角落,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永和七年,沈照率承忆者三十,赴北境封印言核暴走,全员殉道。唯余一刀,镇于冰下。”**
而这幅画的落款,竟是当朝先帝亲笔。
白砚秋心中巨震。原来皇室早就知道真相,甚至曾短暂承认过。可为何后来要毁掉一切?
他来不及细想,警铃骤响。巡逻队逼近。他正欲撤离,忽觉手腕一紧??一名瘦弱少年死死抓住他,嘴唇开裂,声音嘶哑:“带我走……我梦见了……全部。”
白砚秋迟疑片刻,点头。
二人趁乱脱身,带回学宫密室。少年昏迷三日,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人,我是记录。”
随后,他背诵出一段长达两个时辰的内容,涵盖永和七年北境之战全过程、言核失控原因、净言院建立内幕、历代承忆者名单及死亡方式……事无巨细,宛如亲历。
盲女听完,浑身颤抖:“这是《新问录》的完整版……只有沈照本人才能激活的终极记忆库!”
“可他只是个十四岁的牧童!”弟子惊呼。
“所以他不是‘拥有’记忆,而是‘本身就是记忆的容器’。”白砚秋缓缓道,“沈照没死。他的意识并未消散,而是分化为无数碎片,寄存在每一个愿意记住他的人心中。时间久了,这些碎片会自行寻找载体,重组为新的承忆者。”
“也就是说……”盲女声音微颤,“沈照正在归来,不是以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以千万人的集体记忆形式重生?”
“正是。”白砚秋望向窗外,“而他们越是压制,人们就越渴望记住。每一次镇压,都是在为他的复活添柴加薪。”
消息传出,学宫长老会再度召开会议。有人主张立即公开少年所言,唤醒全民记忆;有人则坚持保守秘密,避免招致更大清洗。
争执不下之际,盲女起身,取下文字之心,置于九问碑投影之下。
“我不再问正义该如何实现。”她说,“我只问??若沈照归来,我们要以何种姿态迎接他?是跪着,还是站着?是作为被拯救的羔羊,还是作为共同守护真实的伙伴?”
无人应答。
唯有风穿过殿宇,吹动墙上悬挂的百片纸絮,沙沙作响,如万人低语。
次日清晨,全国多地同时发生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