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一些孩童开始自发书写陌生文字,笔法古拙,竟是早已失传的“初言体”。学者惊骇考证,发现这些孩子从未受过教育,但他们写下的内容,竟完整还原了三代之前的朝会议录。
人心已然翻转。
三日后,朝廷再度发诏,这一次却是由三位内阁大学士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正式追认“承忆者”为国之脊梁,并提议设立“记忆祠堂”,供奉历代为守护真相而殉难之人。圣旨批复极快,仅隔一日便下:“准奏。另敕礼部择吉日,为沈照及三十义士举行国葬。”
百姓哗然。
有人痛哭跪拜,有人说笑不止,更有人连夜奔赴北境旧战场,欲亲手掘出当年掩埋的尸骨。然而当他们抵达那片冻土时,却发现大地早已自行开裂,露出层层叠叠的白骨,每一具胸前都紧握一枚铜牌,铭文统一:
>**“吾名不存,唯忆长存。”**
与此同时,守言学宫迎来一位特殊访客??一名身穿太医院官服的老者,在门前自解衣冠,捧出一卷泛黄医案,颤声道:“这是我师父主持‘忘忧膏’研制时的原始记录。他临终前对我说:‘我们治的不是病,是我们良心上的疮。’请将此交予盲女姑娘,算是……迟来的赎罪。”
盲女接过医案,未言谢,亦未责骂。她只是让人将其供于九问碑下,与其他忏悔文书并列。
当晚,她召集所有核心守言者,包括那位曾是牧童的“记忆容器”少年,以及从各地赶回的幸存长老。他们在吐真井畔点燃百盏油灯,布成“心灯阵”,准备进行最后一次仪式??不是为了唤醒他人,而是为了确认他们自己是否还能承受这份真实。
白砚秋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那是他在皇城地宫深处,从一具穿着净言院高官服饰的骸骨手中夺下的。
“这把钥匙能打开皇宫档案馆最底层的‘虚阁’。”他说,“那里藏着真正的《万民述真诏》原件,以及历代帝王亲笔签署的‘记忆清除令’。我们一直不敢动它,怕一旦揭开,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但现在……或许该让它见光了。”
众人默然良久。
最终,盲女开口:“去吧。但不要带着愤怒去,也不要怀着胜利去。我们要的不是清算,是让所有人看清??权力如何一步步教会人们忘记自己是谁。”
次日凌晨,白砚秋带领十名精锐弟子潜入皇宫。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守卫竟主动让路,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我已经三天没吃忘忧膏了。昨晚,我梦见我爹跪在刑场上,求我记住他的名字。”
他们顺利进入虚阁。那是一座深埋地底的石室,四壁皆为铅板包裹,防止记忆外泄。中央摆放着一只黑檀木匣,锁孔正与钥匙吻合。
当匣盖开启那一刻,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并无金银珍宝,只有三样东西:
其一,是完好无损的《万民述真诏》原件,墨迹如新,末尾赫然盖着当今皇帝祖父的玉玺,旁边却有一行朱批小字:
>“此诏可行三年,thereafter封存,永不启用。”
其二,是一本日记,署名为“净言院首任院长?李崇安”。最后一页写道:
>“我原以为谎言是为了稳定社稷,直到我发现,真正动摇江山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当百姓发现再也无人肯说真话时的那种绝望。我已下令销毁九成净化档案,余生只求一死以赎罪。”
其三,则是一枚小小的青铜铃铛,上面刻着四个字:
>**“闻者即醒。”**
白砚秋拿起铃铛,轻轻一摇。
无声。
但在场所有人,包括远处巡逻的士兵、值夜的宫女、甚至酣睡中的太监,全都猛然睁眼,瞳孔瞬间转为幽蓝。
他们齐刷刷望向虚阁方向,如同被同一根丝线牵引。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皇帝亲自驾临守言学宫,未带仪仗,未穿龙袍,只着素衣,手持那份《万民述真诏》原件,当众焚毁于吐真井前。
“朕错了。”他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祖制误国,权术伤民。自今日起,废除一切记忆管制法令,开放全部史库,重建独立史官体系,每三年向天下公布一次《真相白皮书》。”
百姓围观,无人欢呼,也无人喝骂。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衡量这句话的重量是否足以承载过去的血泪。
三天后,第一期《真相白皮书》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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