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城中刚刚取消了各项杂税,鼓励城外的百姓进城摆摊,不收摊位钱,所以每一天城门口的人群都是乌泱泱一大片。
敬老王爷怕人多出乱子,将自己的府兵派往京城各处城门,帮助疏通人流。
敬老王爷的府兵可比懒散的城门卫警觉得多,最开始发现异常的,便是一名老府兵。
他发现今天进来的菜贩里面,年富力强者远比平日要多。
要知道挑一担子菜进城来卖,往往要耽误一整天的功夫,挣的钱也不多,所以多半是老头子老太婆做这件差事,家中的栋梁柱要么出去做工,要么在家务农。
在连续看到第五个成年汉子挑着菜担进城之后,老府兵拦下他。
也许是历经沙场的老府兵身上杀气太重,也许是那名汉子太过紧张,总之在被拦下的那一瞬,汉子发出一声大吼,拔出了菜担底下的刀。
另外几名汉子纷纷扔开菜担,拔刀砍向身边的城门卫和百姓。
“关城门!”老府兵大吼,“点狼烟!”
这名老府兵救了全城人,城门关上,狼烟点起,五人之中三人被诛杀,两人脱逃。敬老王爷赶到的时候,老府兵身受八处刀伤,奄奄一息。
“好样的!”敬老王爷大声道,“不愧是老子带出来的兵!”
老府兵脸上露出明亮的神采,溘然而逝。
敬老王爷登上城头。
京城的城墙经过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加固,越来越结实,越来越坚固。大央已经太平了近两百年,敬老王爷少年从戎,每一次登上城头,看到的都是蔚蓝的天空和远处苍翠的树木。
此刻,铺天盖地的军队从西方涌向城下,这样快的行军速度下保持着整肃的军容,至少有两三万人。
旌旗猎猎,帅旗下的主将白衣银甲,面目俊朗,是这么多年来深孚众望的贤王风曜。
“敬王风政,勾结东宫,残杀忠良,谋害陛下,罪大恶极!”
风曜身边一名将领身形魁梧,声若洪钟,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上城头上,“贤王风曜,持陛下密诏,讨逆党,清
君侧,安天下,救苍生!尔等若肯弃暗投明,贤王既往不咎,若是死不悔改,贤王绝不宽贷!”
敬老王爷没见过这个人,但新近补进朝廷的有一批得力官员,其中一人凑近提醒:“此人名叫汤博望,曾因冒犯姜家嫡女之罪被刑部通缉。”
敬老王爷点头,身边立即有部属大声骂战,一条条历数风曜罪过,将风曜的身世大白于人前。这位将军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知道兵士们多数没念过书,文绉绉的没人听得懂,便专挑恶毒俗辣的角度痛骂,一时城墙上的气势高涨。
敬老王爷面色从容沉着,实则心中紧绷。
虞仙芝一死,他便命人去西山封锁通天观,捉拿里面的道士,并将山卫打发去了西山别宫,让他们在别宫等候军令。
就算山卫全部背叛,风曜也凑不出这么多人。这支队伍到底是哪里来的?
如果不是那名老府兵发现端倪,那些扮成菜贩子的先遣兵会控制住城门,到时候这些甲兵就能长驱直入,屹立千年的京城会像牛马一样被他们宰割。
可即使守住了城门,城门所有能够上城头作战的兵士加起来不会超过八千人。
其中一大半还是中看不中用的羽林卫。
城头上满是谩骂和讥笑,城下的风曜却是稳如泰山。骂得再狠又如何?成王败寇,历史只由胜利者书写。
他曾经管着刑部与户部,最清楚京城的布防实力。他那个便宜父皇也知道自己天天享乐不得民心,生怕别人造反,不是把名将拘在京中,就是把各家府兵一削再削,连各府的卫尉都削减了一半,美其名曰为国俭省。
他曾经为此再进谏,被承德帝骂得狗血淋头。
此刻,他由衷鄙视那个愚蠢的自己。承德帝所有的荒唐行径,都成为了给他的馈赠。
“多谢了,父皇。”风曜望着皇宫的方向,最后一次喊出这两个字,抬手下令。
黑压压的军队开始移动,前方骑兵引路,左右大型盾甲阵护体,密密层层的盾牌下护着几名兵士,向城门前移动。
敬老王爷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有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多的盾甲保护?看大小也并非常用的攻城重车。
敌人已经进入箭矢的射程,不容多想,敬老王爷一声令下,城头箭矢如雨,向城下的军队射去。
永兴四年五月廿三日,大央立国一百八十九年之后,京城的城墙再度迎来刀兵。
居高临下,敬老王爷占据着地利,但风曜派出的盾甲方阵人数众多,纵然伤了外围,仍旧拿里面的人无计可施。盾牌围成的方阵就像一只被甲壳包裹的乌龟,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城门行近,付出死伤过半的代价,最终停在城门前。
他们手中除了盾牌没有别的武器,敬老王爷不相信他们能凭盾牌撞开京城这扇厚重的城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方阵中心动了,最里面的人手里仿佛拿着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