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再阖上时,她未听见晏临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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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连是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的,说是吵闹,其实也不尽然。隔着窗户,朦朦胧胧,那大嗓门也在尽力压着,传进她耳中既嘈杂,又亲切。
额头滚烫,头痛欲裂,额上贴的冰毛巾也无济于事。
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仍在夜中,看来自己昏的时间不长。衣襟攥在手里,揉的皱皱巴巴,不过好在仍然完整裹在身上的,宋连松了口气。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撑着鞋口将脚了塞进去,脑子里嗡嗡的沉闷,做起动作来也是缓慢笨拙。
她心中有数,这次并未伤到要害,只是有些神瘁力竭,左右要不了她的命,至于疼不疼,痛不痛,忍忍便过去了。
她拖着脚步挪到门前,只听屋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激动。
“他拽着衣裳就不处理伤口了?他拽着就把他手扒开啊,你不行那就我去扒!”
“肩上的我已处理过了。”
“何止肩上!背上呢,你看过没有?全身都得仔仔细细查看一番!”
“还是等她醒来吧。”
“等什么等——”
蒋明川是真急了,都顾不得与晏临的上下尊卑,她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这次是自己鲁莽了些。
宋连抬起胳膊推开了门,苍白着脸色站在屋内,“没水了。”这声音发出来时,她都在想着幸好,那隐声药药效未过,否则昨夜没吃,又是一桩麻烦事。
看着屋外有些熟悉的景致,脑中慢慢悠悠转了好大一圈,才想起这是来过一次的许筠蘅的住所。
“小科,你醒了!”蒋明川眼神顿时亮了,撇开一旁的晏临,大步走过去,把宋连盯得心里发毛,“你感觉怎么样啊,快别站着。”
他平日里粗枝大叶,此刻扶着宋连的手却小心翼翼,不敢多使一分力气,待宋连已稳稳当当地坐下,他仍呆呆立着,一双眼睛又是痛惜又是担忧,张着嘴欲言又止。
坏了,这家伙一定是要劝解自己解开衣裳,单靠自己无法处理好伤口种种。还没等宋连打发,就听见晏临说道:“明川,灶间有一壶烧好晾温的水,你去取来。”
蒋明川这才如梦初醒,最后又担心地看了宋连一眼,见她还算有些精神,才稍微放下些心,拔腿而去。
晏临沉默地走进屋内,不发一言,双手将门再次合上,屋内烛影也随之一晃,宋连几乎都能听见自己额头上、手腕上脉搏突突跳的声音。
今日不凑巧,连丝月光也洒不进来。昏黄的烛光压在他的眉骨,隐去了往日里美丽温柔的眸子,只能瞧见他紧紧抿住的唇线,青筋暴露的手背。
头一次见他神色如此不愉,周身都好像结了冰块,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未恢复的原因,宋连心里有些发虚,眼神也瞥向另一边。
“谁让你自己一个人动的手?”不是平日里温和的疑问,而是有重重的怒火压在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这寂静的屋内。
原来是要问责。
原来是作为上官对下属发了怒。
宋连承认她有些等不及了,本来是猫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待着,但晏临那几人迟迟没来,天色又逐渐暗了下来,左右也没瞧见宅子里有几个能打的随从,她便动手了。
“可是我把那人带回来了,还是个活的,能问话。”宋连嗫嚅着张开嘴小声回道。
绝不是她心虚的原因,她只是太渴了,嗓子发紧,为了省力罢了,她才不会怕晏临。
谁没发过脾气似的,宋连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想要平息那点紧张。
本来刚醒来就有些头晕不适,伤口又火辣辣的疼,晏临语气又如此严厉,一点也没有念着平日里的情分,真开始摆起上峰的谱。
别人遇见了伤者都是关怀备至,极尽照顾,哪怕真犯了错也是养好身子再提,他可倒好!一张嘴便是斥责诘问,好啊好啊,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宋连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想到自己因为一句话而委屈,心中又升起些对自己的恼怒。不过就是上官嫌自己没听指挥,擅自行动,大不了就呛回去,什么时候竟会变得如此娇气。
本想着怒怼回去,左右伤得是她的身子,又不是把他晏临的案子搞砸了,至于发这么大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