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张开喉咙,声音倒是大了,说着说着竟还染上了一点气息不稳的哭腔。
“我本来就是要与别人打架的,是你,”宋连一口气没喘匀,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舒服,连嗓子也要和她作对,“是你问我要不要来风宪台,我来了,你又怒我。”
“我每日就在楼里坐着,又是读书又是写字,憋都要憋死了。从未有一日能好好练练功夫。”
“楼里只有王老头,也是个怪脾气,整日里一个人待着。”
“来了溪州,也是闷着,好不容易……我也是想着自己一个人能解决。”
哭音越来越大,宋连连忙止住了声音。
脑子愈发乱了,眼神也愈发抬不起来。一定是身子不爽,医术上有云,肉身疼痛,神智也会迷离,所以说话会不着边际。
不然这多像一句委屈的怨怼,哪里是她宋连的本意。
实在太没出息,太丢人了。
谁知刚说完这句话,面前就出现一杯水,水杯和端着水递上前来的人一齐愣在原地。
晏临好像也未想到这两句话跨度竟然如此之大,前一句还是辩解自己没有搞砸,后一句竟然就扯到了大考那日。
宋连努力收住鼻音,尴尬撇头,伸手将水杯接了过来,低头小口喝着,想要尽快压下去身上脸上的热气。
“你哪来的水?”她想要把方才那段失态尽快掩盖下去,匆忙着揪出一个话题。
“那边桌案上有我先前晾好的。”晏临长臂一指。
“那你还让蒋明川去拿水?”宋连有些困惑。
“我方才,”晏临不自然地扭过头,行到另一侧椅子上坐下,“我忘了。”语气坦然又无辜。
“我恼你,是因为你怎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晏临顿了顿,好像要把自己不自觉提上去的声音压低一些,压得平缓一些,“你以为不论怎样,身体都能恢复如初吗?真到了……”
晏临的话戛然而止。
“好好对待身体,不光是为了你热爱的武功,哪怕,只是为了平安活着。”
晏临这话说得悲切,仿佛是个过来之人的经验之谈,宋连觉得有些奇怪,却见他眉眼低垂,不欲再多言。
正当时,门猛地被推开,冲进来满头是汗的蒋明川。
“水来了!灶房的水滚烫,我去叫了许姑娘房中守夜的丫鬟,让她先提一壶她们房中的水来——”
“欸,你已经喝上了,”蒋明川疑惑了一下,也未多问,马上又看着宋连肩头呲牙咧嘴,好像这刀捅在他身上一样,“我说小科,这全身的伤得赶快处理啊。”既是在许宅,几人也不再讲究真假身份。
宋连还要推脱,门口又出现了一道倩丽的身影。
这夜还真是热闹。
“几位还没结束啊,”许筠蘅朝着几人冷笑了一声,“又是来我宅中投宿,又是半夜取我房中的水,天光就要亮了,还打算闹腾到几时?”
扰人清梦是不对,不过蒋明川也是为了自己去讨水,宋连正要直起身子道个不是,却见许筠蘅眼神凉凉地朝自己投过来。
“去榻上趴着。”她眼神一瞥,又对着晏临二人说道,“我查案断案,没少见过伤者死人,今夜又实在不愿被你们闹着,我去敷药,二位可以放心吧,走了之后把门也带上。”
宋连只要一味地攥着衣口便能拒绝得了晏临,或者几声吵闹也能应付得来蒋明川,但对着许筠蘅,她还真不好说一个“不”字。
蒋明川也同时犯着难,“许姑娘,男女之别啊……”
“裹严实点便是了。”许筠蘅烦躁地扔下一句,转手便去解她带来的小包裹,看着里面装的都是些瓶瓶罐罐。
一句男女之别倒是点醒了宋连。那两人是男子,自是会对自己的身体无所顾忌,可是许筠蘅是女人,什么地方能露,什么地方不能露,她心里也有数。
晏临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蒋明川的背,“走吧。”
门被合上,许筠蘅奇怪地睨了宋连一眼,“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