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休整后,有位头发花白的礼官终于被人搀下马。
老人四方步沉稳,踏至祭台前,每一步都有笃定回声,似叩在众人心头。
越清音低垂眼帘,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她悄然攥住指尖,心中敬叹,这就是圣上赐婚,天家姻缘……
年迈的礼官停驻脚步,站立在越柳营一众之前。
越清音甚至能感受到,老人用灼灼的目光,缓缓扫视过这支天家的心腹军队。
他的官服红袍交叠摩擦,而后恭谨地捧出一卷明黄锦书。
礼官高高托起那卷圣旨,一声沉浑如松涛:
“圣旨到——”
越清音交叠手掌,正欲跪下,耳际却捕捉到一道迅疾破空声。
一道雪亮的银芒划破长空,扎入五凤楼的顶端亭阁中,厚沉的罩布唰声滑落,露出一面魁伟的黄铜金钲。
越清音收回手,错愕地望向那面用来鸣金鼓舞士气的金钲。
身后有人呼喊“慕将军”、“那是慕将军吗”。
众人循着指向,纷纷转头看向祭台。
少年身着一袭鲜亮红衣,伫立在高塔之巅,高高束着的乌发被风扬起,远眺的双眸湛亮英气,手中长弓已经搭上了新箭。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红衣。
越清音出神地望着,恍惚间想起二人午后在那张洒满金黄日光的茶榻上说的话。
“……成婚是要禀知天地神明的……那点小小动静,还不够看呢……”
他笑着问她:“那要多大的动静才行呀……”
夕阳下,祭台上的少年将军挽开弓弦,张出漂亮的满月弧度,稳稳地握持箭矢瞄准。
午后的阳光里,少女巧笑嫣然,亲昵地与身边的少年说笑。
“至少得惊天动地,气凌霄汉!”
“……要令听者神魂俱震,使鸟兽奔走飞鸣,长声怒传数十里……”
草场上夕阳如火。
祭台上的慕相玄凝神松指,刹那间,羽箭携着尖啸声刺进五凤楼,割断了捆缚擂钲圆木的绳索。
硕沉的圆木一端划落,裹挟着巨大的惯性划出圆弧,重重撞击在金钲之上。
“铮——”
五凤楼形如扩音巨器,金钲嗡鸣声轰天震地,气浪与疾风呼啸袭卷而去,长草被压得伏身震晃。
在场众人五脏俱震,几欲惊呼捂耳,牧场里雁群倏起,战马扬蹄嘶鸣不止。
有些说不清的情愫,情不自禁地在躁动。
越清音被夕阳照耀得双颊绯红,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浑身血液沸腾汹涌,热烈澎湃。
她在琅琅奏响的铜铃声中,迎风往上眺望。
高台上的少年长身玉立,飞扬的发梢几乎与红衣混为一色。
她看到他抬起手,轻松掩在脸边。
她仿佛看到午后的自己,正把手掩在脸边,像模像样地扮演新郎。
“新郎要同天神说,今日起,我与这姑娘就结为夫妻啦,恳请天神祝福保佑我们——”
越清音听到自己激烈砰乱的心跳。
也听见他意气飞扬的清亮嗓音。
“清音!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