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冰镜正前方,沈知意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十指结印,指尖连着无数透明丝线,牵向镜中每一寸空间。她的身体近乎透明,发丝间飘着细小的信屑,像雪,又像灰烬。
许怀安轻唤其名。
她不动。
他再走近几步,忽觉胸口一紧??苏昭留给他的玉碟虽已碎裂,残片仍在发热。他取出一看,竟有微光流转,拼出四个字:
**“勿触其念。”**
他顿悟:沈知意并非被困,而是主动沉入“未结之境”,试图以自身为锚,将所有迷失的情志重新梳理归位。她成了新的“倾听者”,代价是逐渐失去自我。
“你疯了吗?”他嘶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承担的重量!”
沈知意嘴角微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许怀安……你记得吗?你说过,信世最大的危险,不是沉默,而是所有人都在说同样的话。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另一种极端??太多话憋在心里,从未出口,它们正在腐烂,变成怨瘴。”
她睁开眼,眸中已有星河旋转:“我不能让这些声音永远被困。哪怕代价是我的名字被抹去。”
许怀安怒极反笑:“所以你就学回响?用自己的存在去吞纳痛苦?你以为你是救赎,其实你只是另一个牢笼的开端!”
“不一样!”她猛然抬头,“回响想消灭痛苦,我要的是承认它!我要让每一句‘对不起’都有资格存在,哪怕没人原谅;让每一封‘永别了’都能堂皇写下,而不被斥为不祥!”
冰镜剧烈震颤,书页狂舞。忽然,一页撕裂而出,化作厉衡的模样,冷冷注视二人。
“你们都不懂。”那幻影开口,声音却是许怀安自己的,“当年我烧信,不是因为不信爱,而是太信了。我怕这世界一旦学会用信传递情感,就会忘记面对面流泪的意义。可你们推翻了我,建立了信世。十年过去,你们又陷入同样的恐惧??怕人心失控,怕集体狂热,于是立规设禁,审查每一句话是否‘合于公心’。”
他指向沈知意:“你现在做的事,和当年的守序司有何区别?只不过他们压制书写,你在替人承受。”
许怀安怔住。
那幻影继续道:“真正的自由,是允许一封信永远不被打开,允许一个人终生不说一句话,也允许千万人同时呐喊不同的声音。你们总想拯救,却忘了沉默也是选择。”
话音落下,幻影消散。
冰镜开始龟裂。
沈知意浑身剧震,一口鲜血喷出,洒在镜面,竟被吸收殆尽。她颤抖着伸出手:“帮我……毁掉这本书。”
“什么?”许怀安惊愕。
“它是新的母本……由所有未寄之信凝聚而成。若放任它成长,迟早会诞生第二个回响。这一次,它不会再追求团聚,而是强迫所有人说出真心??哪怕撕裂亲情、背叛誓言、暴露阴暗。那将是更可怕的暴政。”
她苦笑:“我撑不了多久了。它已经在改写我的记忆……让我以为这一切是我自愿的。”
许怀安看着她眼中即将熄灭的光,忽然想起幼时阿姐教他写字的情景。
“为什么一定要写呢?”他曾问。
阿姐答:“因为不说出来,心会烂掉。”
可现在他明白了??有时说出来,心也会碎得更快。
他缓缓抽出玉簪,却不刺向书册,而是划破手腕,任鲜血滴落冰镜。
“我不毁它。”他说,“我改它。”
以血为墨,他在空中疾书:
>**“此书不载真理,只录心声;
>不求回应,但求存在;
>不强人言,不罪沉默;
>凡执笔者,皆可在此留下一笔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