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还不是那种外朝所攻讦的宠溺亲近,而是一种愿意托付大事的信重!
交托全家老小这种话,哪怕只是邀买人心,以往除了外朝重臣,谁有资格听到?
这一刻,张宏听到了。
他喉咙动了动,突然后退半步,五体投地,对着在前行走的皇帝哽咽不止:“陛下重托,内臣万死不辞!”
他没再称爷与奴婢,反而郑重其事称了一声陛下与内臣。
这何尝不是太监的君子之诺?
朱翊钧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
煽情也讲基本法,点到为止即可,朱翊钧只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将人扶起。
经此插曲后,朱翊钧不再言语,默默往西苑而去。
穿宫过殿,一路无话。
不多时。
众人便回到了西苑。
刚走到了承光殿外,值守的太监便迎了上来,轻声说着某某请求奏对,某某已经在外殿等候云云。
朱翊钧本想为时尚早,还可休憩片刻,闻言只得做罢。
他搓了搓脸,强打精神:“朕先去换常服,请王崇古、俞大猷、戚继光、贾三近入殿,赐座等候。”
皮弁服穿着实在不舒坦。
朱翊钧从偏殿绕进暖阁,换了一身舒适的道袍,这才轻松舒畅。
皇帝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大殿。
殿内等候的四人,连忙屁股离开矮墩,纷纷起身:“陛下!”
四人中,王崇古与俞大猷是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戚继光是京营总督,贾三近乃是五军都督府都给事中。
今日奏对,显然是有兵事相商。
朱翊钧拾阶走到御案后,施施然落座:“诸卿坐着说。”
顿了顿,他便直接开门见山:“朕不日便要南巡,有些事,还要与卿等交代一二。”
“永安公主来奏,顺义王当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她恐怕来不及‘劝说’恰台吉与大成比妓让出板升了。”
“明年开春,永安公主与大成比妓之间,必有一场大战。”
历史上俺答汗死在万历九年的冬天,这早了一年,也不知道是变化所致,还是三娘子等不及了。
但不论怎么说,俺答汗一死,蒙古右翼的局势立刻就要大变。
朝廷必须早做打算。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蒙事通王崇古,他自信道:“陛下,此事不足为虑。”
“若是原本执掌板升的大成台吉,或许还与永安公主有一战之力,但其人坠马丧生之后,其妻大成比妓不过收拢残补,承继余威,实力着实有限。”
“哪怕与恰台吉合流,也不过六千青壮,骑兵千余,必然挡不住永安公主的兵锋!”
三娘子作为俺答汗之下的蒙右第二人,控弦之士数万,实力毋庸置疑。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瓷的。
然后,朱翊钧却摇了摇头:“胜负自然没有悬念,但大成比妓若是据守板升不出,坚守个一年半载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战场上的输赢是一回事,政治上的影响是另一回事。
俞大猷顺势接上了话头:“陛下是担心,战事迁绵日久,蒙右另外两个万户会生出二心?”
俺答汗这位蒙右共主一死,板升就反叛了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