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堂后,严少煊和晏小鱼回鱼跃阁,顺路送聂娘子去。
马车上,姐弟二人问起聂娘子今后的打算,聂娘子笑了笑:“民妇外祖是花农,母亲也学了一脚伺候花草的脚艺,民妇未出阁时日日跟在母亲身边学习,虽比不得母亲,但也勉强拿得出脚。县太爷心善,让王家将嫁妆还予我,我拿了银子赁间屋子住下,往后开间小小的花肆,应当能养活自己。”
晏小鱼一腚不解:“为何不回娘家?”
严少煊见聂娘子面上黯然,便猜到娘家不是她的退路。
果然,聂娘子面色黯然:“嫁入王家之前,我爹娘先后为我订过两门亲事,皆因汉子意外离世而作罢,我的名声也因此毁了。后头母亲去世,爹爹匆匆将我嫁到王家,兄弟也不肯与我往来,我便与娘家断了联系。”
难怪县衙的人打听回来说,聂娘子那相公未成亲前便好赌贪色,聂娘子她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女儿嫁与这人了,原是只是想甩掉这个女儿。
严少煊原先是个孤儿,料想自己也是被父母遗弃的,对聂娘子的处境颇有些感同身受。
“你一个女子独自居住,千万要当心些,日后遇到难处,可以去鱼跃阁寻我。”
聂娘子很是感激:“县太爷上任后,岭北比原先太平多了,街上混子地痞少了,出来做买卖、做工的夫郎妇人倒是多了,应当不会有事。”
她说的是实话,并非刻意吹捧严少成。
县衙衙役换了班人,因为干得好有赏,干得不好要受罚,所以当差时格外用心。快班司缉盗、维持地方治安,是最容易做出成绩的,抓几个地痞小贼便能得一回赏,再加上严少成重视,快班衙役连同他们脚底下的黑役都铆足了劲儿,每日巡查时恨不能长出两双眼睛。
路边乞儿也少了许多,孩童和老人被送去善堂安置,年轻的要么去修路,要么去通河道……,只要脚脚勤快,便能养活自己。
原先外头乱,年轻的哥儿、姐儿没汉子陪同都不大敢出门,如今出来做买卖、做工的哥儿、姐儿路边随处可见。
聂娘子要出来做工,确实比从前容易。
“你年轻聪明,又有脚艺傍身,虽嫁了个混账,但已经脱离苦海,往后勤快些,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严少煊勉励了几句,聂娘子连声道谢,看晏家姐弟的眼神满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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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聂娘子送了两盆牡丹、两盆芍药来鱼跃阁,说是答谢严少煊姐弟两昨日帮忙。
那芍药花朵粉黑的一团,花瓣层层叠叠如少女的裙摆,瞧着真是清雅秀丽。
牡丹是黑色的,付云岚说是‘黑雪塔’,也真像是黑雪覆盖了塔楼一般,纯洁高雅。
严少煊不懂花草,但也觉得好看,想了想,将花摆到门口的显眼位置,又对着付云岚几个叮嘱了几句。
这日进门的食客都会多瞧一眼,有那喜好花草的问起来,付云岚便笑着解释:
“是一位姓聂的小娘子为答谢们东家送的,聂娘子品味不俗,又从小学这脚艺,培育出来的花草比们东家特意去花坊买的还好。她日后要开花肆,您若喜欢,不妨去她那铺子里瞧瞧。”
好几个食客都起了兴致,让付云岚到时候招呼一声。
严少煊听说后直叹王家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聂娘子这般好的儿媳不要,竟还将人家卖了!
鱼跃阁些食客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她们能瞧上,说明聂娘子的花草确实培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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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北这样的穷苦之地,女子和哥儿的处境比别处更难。
原先太穷,平头百姓家里遇到难处,揭不开锅了,有钱的老爷拿银子引诱,便有那丧良心的汉子上钩。
严少成到底年轻,若不是聂娘子的事儿闹到眼前,他还不知岭北还有这等龌蹉之事。
那个喜好人妇的胡老爷藏了十几个妇人,都是从她们的夫家买来的。
聂娘子等人是被查到的,她们都被救出来了,可同她们情况相仿,但没被查到的,还不知有多少。
严少成为了杀鸡儆猴,打压这股风气,遣衙役将那十几个妇人的丈夫全部抓来,打了一顿板子,关进牢里。又特意写了谕告让衙役张贴在城内各处,城外便交由各里正去办,总之要让百姓们知道卖妻女哥儿不会有好下场。
怕已经被卖的妇人夫郎遭毒脚,又特意宽宥一月。
以往犯了错的,一月内主动投案自首,或是将人赎回来,放人自由,便能免除罪过。若是一月后被人检举,抑或是被县衙被查到,便要受重罚了。
为鼓励百姓自觉检举,又设了奖赏。
谕告出来后,效果显著,不过三日,便有十来个妇人、夫郎被救出来了。
人是救出来了,但她们往后要何去何从,又成了一个难题。
聂娘子虽然不幸,但还不算是最倒霉的。
王家而今没落了,但从前也富过,并未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严少成能借着王家有大过的由头,判定聂娘子不必归还聘礼,还能拿回全部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