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艽”的名字,唐依萝神色微微一动,那几乎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沉默少顷,随即将目光投向凌知白:“师姐,你认为呢?”
这时,她的目光里充满敬慕与信任。
仿佛无论凌知白有怎样的判断,她都会认同。
凌知白难得开口说话,这会儿思索半晌,仍不下定论,再问道:“陈娘子和我说,大师伯和四师叔七师叔曾经救了她和她母亲一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陈员外家中颇为富有,可惜子嗣单薄,除了陈娟这么一个女儿,就只有一个不满两岁的儿子,乃是他妾室所生。因此陈员外死后,陈氏宗族的几位长辈为霸占他的财产,待我们离开陈家后的不久,随便找了个由头,竟将陈娟母女赶出陈家,只留下那不满两岁的幼儿,方便他们控制。
“幸好,师父和师叔认为,陈员外之死,我们定山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们的疏忽,没能提前保护好他,留下陈夫人与陈娘子孤儿寡母,她们生活一定很艰难。于是隔了一段时间,师父和师叔带上大礼再去陈家探望,岂料碰见了在街上乞讨的陈家母女。
“师父和师叔听说了事情原委,设法帮她们夺回家产。四师叔劝*她们最好换一个地方居住,毕竟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们身边保护,她们遂搬家到了长安城内。七师叔曾经有恩于一位姓刘的女商,她便请那位刘娘子教陈娟经商做买卖的诀窍,渐渐地陈娘子也成了这长安城内远近闻名的女商。
“又过几年,我获准许,可以下山闯荡,师父便将此事告诉给了我,偶尔让我代替他去看望陈夫人与陈娘子。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呢。”
段其风一口气将后续故事说完,众定山弟子听得频频点头,一方面庆幸此事总算有一个还不错的结局,另一方面恍然大悟难怪陈娟知晓他们出身定山以后会对他们如此热情。
“既然你与她认识,”凌知白道,“明日我们再去拜访她一次吧。”
翌日清晨,长安城南,八仙酒楼。
楼中的雅间里,两名女子面对面而坐,身旁数名仆役服侍。
坐在东侧的那名女子面容已显沧桑之色,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另一名女子则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正当青春,正是陈娟。
“不错,就这样办吧。”那中年女子接过陈娟递来的一本账簿,细细看了一会儿,不住颔首道,“这一次多亏了你,不然这桩生意我们绝没有那么容易做成,我们也不能一起赚这笔大钱。”
“刘老板谬赞了。”陈娟笑道,“我有多大的本事,还不都是您教出来的?”
“那你现在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如今年纪已不轻,身体大不如前,今后很多事须得多多操劳你。大崇经商的女子还是太少,总有人说我们女子不能做这样的大生意,做不来这样的大生意,我们偏要争口气,给他们瞧瞧。”那刘老板说着微微一笑,抬首深深注视了陈娟一会,把陈娟看得有些糊涂。
“刘老板放心,您的教诲,我自然不会忘记的。您这是……在在看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十年前,那时候的你与现在的你大不相同。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那时候的你性子怯懦,言行举止畏畏缩缩,确实不像经商的料儿,我看着就厌烦,若非拾霞道长对我有大恩,她的嘱托我不能拒绝,我实在不想教你。”那刘老板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笑意,“谁知才过几年,你竟变化得这么大。”
陈娟笑道:“这十年来,我遇到的贵人着实不少,若我再不奋发自强,岂不是辜负了你们。”
“不少?”刘老板奇道,“除了定山派的那几位道长,还有谁是你的贵人?”
“您当然也算一位。还有……”陈娟说到此处,语音一顿,眼神闪烁,也不知想起什么,陷入许久的沉默,直到刘老板狐疑地又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淡淡笑道,“一个多月前我家中失窃,多亏了‘金凤凰’颜如舜颜女侠帮我找回财物,她当然也是我的贵人。”
“说起这事,你怎么这么时运不济,听说前几天你家又失窃了?”刘老板皱眉道,“不知道金凤凰如今还在不在长安……她没有来找你吗?哎,我劝你再多请几个护卫吧。”
陈娟见她是真心为自己担忧,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话咽下,道:“这一次我家失窃的财物倒不是很多,找不回也罢了,就当舍钱消灾。”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的闲话,这才离开八仙酒楼,告辞分别。
陈娟上了马车,又顺路去自己的两间铺子看了看,午牌时分才回到家中,刚到家门口便听仆役说那数名定山弟子又来了家中做客。她连忙赶去相见,见段其风也在其中,更加欢喜,立刻行礼招呼道:
“段少侠,好久不见,尊师和松泉道长、拾霞道长他们都还好吗?”
“多谢你挂心,我师父和四师叔七师叔他们都好得很。我四师叔最近在闭关呢,说不定等他出关,他武功又会大进。我师父和七师叔在办别的事,等他们把事情都忙完,或许会来长安一趟,你又可以与他们见面。”段其风与她寒暄了片刻,随后问道,“其实我这次前来,主要还是想要问一问前几日你家失窃的情况,你放心,有我在,还有我师姐师弟师妹在,我们一定能够帮你抓到那该死的盗贼。”
一听此言,陈娟眼中又露为难之色。
定山派道长是她的恩人,颜如舜亦是她的恩人。她答应了颜如舜,不可以将真相向外透露,然而那时的她如何会想到定山派会为了这件事找上门来?
段其风见她这般纠结,纳罕道:“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难道你猜出那盗贼是谁,害怕他报复?不必担忧,大不了我们最近守在你家,那盗贼再敢上门来,只有死路一条。”
“不,不是!”陈娟心底一惊,段其风这话突然提醒了她,如今定山派不明真相,倘若恰巧和颜女侠遇见,双方发生误会冲突,无论谁受伤,她都会于心不安的。无奈之下,她终于放弃对颜如舜的承诺,长叹道:“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诸位少侠,其实我家并没有失窃。”
“什么!”在场定山弟子惊讶不已,“你家没有失窃?那为什么……”
陈娟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是传说中的金凤凰……”段其风更觉诧异,“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既没有主动与我说,我也就不便询问。若这是她的秘密,问来问去,岂不是让她为难?”陈娟笑道,“但颜女侠侠肝义胆,所以我想……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做的一定都会是好事吧?”
对于颜如舜在江湖中的事迹,定山弟子们有所耳闻,自然也对她颇有好感,闻言点点头。
唯有凌知白沉吟半晌,忽问道:“颜如舜是和她的三位朋友一起来见你的,那么她的那三位朋友叫什么名字,陈娘子可知晓?”
陈娟颔首,报出她们的名字:“据颜女侠的介绍,她们分别叫做:尹螣,凌岁寒,谢缘觉。”
话才落,数名定山弟子已不约而同腾地一下站起,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