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他要和你决斗?”
“也许我之于他们就像你之于劳伦斯。但一千年前的罪孽与你无关,我则是他们实打实的帮凶。”那双绛红色的眼眸像打了霜的梅子,迷离地望着优菈,也许在透过她寻找名为罗莎莉亚的少女的影子。
优菈感到醍醐灌顶,猛地翻身坐到床沿,抬起头和罗莎莉亚对视。
即使罗莎莉亚正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优菈还是忍不住将自己与想象中那个叛逃了抚养她的族群,在雪原中艰难跋涉的少女的身影重叠,希冀她可以如愿以偿地迎来春天——即使双手已经沾染鲜血。
“那……后来呢?”她艰难地开口。
“他们看到我的神之眼之后把我哄了回去。来年开春我们流窜到了蒙德,我惊诧于这里的富足、平和——简直到了不设防的地步。我曾经乔装成平民混进蒙德城里买伤药,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正常的生活是怎样的。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我成了骑士团的内应,帮他们抓住了我的同伙们,得到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故事结束。”杯里的酒已经见底,于是罗莎莉亚又催着优菈去睡觉。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罗莎莉亚躺下来之后没多久就进入了安详的睡眠。
而她身边的优菈却仍然辗转反侧。
她转身面向罗莎莉亚,发现她苍白肌肤下的锁骨在晦暗的月光里清晰可辨,像一柄十字架钉在这具被风雪雕筑成型的身躯里。
她其实还想听罗莎莉亚讲后面的故事。
她背叛了养育她的人,我背叛了养育我的人。她下定决心的时候会比我轻松吗?毕竟她的同伙是一帮强盗。
她下定决心的时候会比我痛苦吗?毕竟她的余生都要背负罪孽生活。
这一夜优菈睡得并不安稳,她半梦半醒地看到了她向父母辞行的那天。
她斩钉截铁地宣布自己要加入西风骑士团,父亲如她料想中的那样愤怒,又是大吼大叫又是砸东西,却对她束手无策。
一贯严厉而端庄的母亲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刻薄的词汇责骂她,只是像个失意的普通女人那样默默哭泣,贵族的矜持荡然无存。
母亲温热的泪水一点点融解着她坚冰一般的心防,然而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寒风,将泪滴凝成冰锥,刺进她的心脏。
当初她没有勇气问出口,梦里她则是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质问母亲究竟在为女儿要长久地离开她而流泪,还是在为女儿成了家族的叛徒让她颜面扫地而伤心。
泪水模糊了母亲的容颜,她没有说话,只是拥抱着她的孩子。
优菈哭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埋在罗莎莉亚的怀抱里。
虽然她很瘦,但是胸口的触感却很柔软……等等!
优菈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涨红了。
罗莎莉亚的体温微凉,肌肤相亲的感觉因为温度差变得格外舒适。
宽松而低领的亚麻睡裙并没有覆盖住她的后颈和蝴蝶骨,罗莎莉亚的手臂环在她的肩上,袖子轻轻蹭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像有一对翅膀要从茧中绽开。
罗莎莉亚见她醒了,若无其事地松开她,平躺在床上提醒她:“你该去骑士团报到了。”优菈回过神来,匆忙爬起来,背对着罗莎莉亚,坐在床尾开始换衣服。
她一边换一边问:“你不用去晨祷吗?”
“不去,下夜班之后要补觉。而且向神明祈祷有什么用呢,如果巴托巴斯……还是巴巴托斯?总之,如果他真的会回应祈祷的话,我们的过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优菈听到这番大不敬的话从一位修女嘴里说出口,放下梳理到一半的头发回过头,震惊地望着罗莎莉亚。
“难道你的祖先是因为不敬风神才被记恨到今天?而不是因为他们给蒙德人带来苦难的时候,风神没有第一时间对他们降下裁决,使他们得意忘形,变本加厉?”
“你究竟是怎么融入蒙德的……”优菈几乎已经想象到罗莎莉亚被孤立和排挤的画面——就像她经历过的那样。
罗莎莉亚对此满不在乎:“我觉得我好像只融入了酒吧,不过这就足够了。”她起身来到优菈身边,替她继续整理头发,毕竟这里没有梳妆台。
她一边给优菈系上发带一边继续说:“你其实可以活得更轻松一点。”
“说得轻巧。”优菈有些愠怒地挣开她,却被罗莎莉亚递过来一块玻璃一般剔透光洁的冰。
罗莎莉亚的手劲出乎她意料的足,半强迫地把它往优菈手里塞。
然后她又把她的头巾扯过来,裹在冰片的背面。
这是一块简易的镜子,优菈看到自己的眼睛倒映在冰面上,虹膜的颜色被暗紫色的布料调和成绛红色。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镜中的影像也面露狐疑。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罗莎莉亚。
她的回答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至于恩仇如何定夺?你的心像冰一样剔透,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
分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