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笼子里的人,话却是对着屋外的人所说。
“小骗子是你叫的么?”
陆行舟的脸色阴沈得可怕,却终只是低低道:“卑职逾越了。”
越长风也不理他,直截了当的问笼子里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柳孤城:“柳十三是谁。”
柳孤城还没开口,门外的陆行舟冷冷低喝:“柳十二。”
越长风呵的一下嗤笑出声。
——一个柳十二,一个柳十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打着什么哑谜。敢情这两个人一直都拿捏着对方的什么把柄,由始至终蒙在鼓里的就只有她越长风一个人了?
她站在笼子前,修长身影笼罩着笼子里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的他。
陆行舟喊了一声柳十二之后,她没有让他说下去,也没有问柳十二是什么。
她只是在等待。
柳孤城阖上眼睛,脖子高仰,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笼里、笼外,门里、门外,三个人之间只余一片骇人的死寂。
最深处的秘密在毫无预兆之下被骤然揭开,早已结痂多年的伤口再一次变得血肉模糊,柳孤城在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了曾经那个没有自我、没有人格、没有感情却其实比任何人都远远要更加脆弱的无助少年。
恍恍惚惚的回到了十四年前他第一次入宫的那天。
惊才绝艳的柳家大郎得到所有人的注目,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眼中充满渴慕和憧憬,只有他是躲在阴沟里见不得人的一只老鼠,甚至连老鼠也不算,不过是在阳光映照不到的阴暗之中,只因主人存在而得以存在的影子罢了。
柳孤城呆呆枯坐不知多久。
羽睫轻颤,声音显得恍若微风一吹便散:“柳十二……是我。”
“我是暗卫营训练出来的,给大哥使用的替身暗卫。”
“柳十三……是在我之后的那一个。”
“和柳时言一模一样的,只为柳时言而活,也只为柳时言
而死的替身暗卫。”
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柳孤城瘫软在地,剥去了坚韧外皮的恶狼像无助的小动物那样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奴……再没有什么瞒着主人了。”
越长风看也不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直直走出门外,斜斜睨视着垂手伫立的陆行舟。
“柳十三在哪里不见的,带本宫去看看。”——
玄武司地下的牢房里。
地牢里的灯光微弱昏暗,空气湿冷,墙上刑具琳琅满目,阴森可怖。
重铁铸成的牢门上有被撬开的痕迹,此刻正在往内大开着,里面那个高高的刑架上已经没有了那个在过去六年里被无数次严刑逼供、鞭打发泄的男人。
取而代之的是曾经的施刑者本身。
陆行舟光裸着壮硕的身子,深深的肌壑之间满布斑斑驳驳的鞭痕,一条条的渗着血丝,有条甚至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他被绑在曾经禁锢过柳十三的刑架上,姿势极其屈辱——他被迫撅着后臀,大张着腿,上身前倾趴在在刑架上。刑架上嵌着的两个脚铐将男人双腿分开铐死,重铁项圈扣住脖子锁在刑架上将他的头栓死,脖子上和脚腕上的双重桎梏让他直不起身,另外一副手铐将他双手锁着,吊在头顶的铁环上。
刑架两旁各自站着一名本该是他手下的玄武卫,两人都是耸拉着头,目不斜视坐立不安,明知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目睹司使大人最狼狈的一面,却偏偏不能不服从更高主宰的命令而只能捧着刑讯用具站在那里。
而支配者站在自己曾经的位置上,手里长鞭带着倒钩,上面还浸了一层薄薄的盐水,不难想像每一鞭打在身上那皮开肉绽的极致痛楚。
“陆大人这所地牢还真是隐蔽,可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本宫鼻子底下藏了六年。”越长风嘲弄的轻笑,“就只是在六年后被人破了进来而已。”
“是卑职失——呃……!”
长鞭夹着风声如利刃落下,鞭上倒钩撕裂了他的皮肉,陆行舟下意识的脚趾蜷缩,面容扭曲,螓首后仰,脖子上的铁链被他一下子扯得笔直,手铐上的粗重铁镣摇来摆去,“格吱格吱”响个不停。
越长风动作优雅的收鞭,温温和和的问:“陆大人觉得本宫是在惩罚你的失职么?”
“而不是——你的不忠?”
“卑职……永远忠诚于主上……”
陆行舟声音嘶哑,死死忍耐着皮肉之痛,一阵阵的血锈味融入鼻中,作为玄武司使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只是第一次来自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