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春医馆近些日忙的很,天气刚暖和些,春温疾病亦随即而来,一群人在医馆坐了,咳嗽此起彼伏。
老白在院子内支开木架,十几个笸箩里铺晒满了银花、野菊、连翘等治疗春温的常见药物。
江架的马车到的时候,老白正用个木耙子在翻晒药物。
他见到马车,便将手上的活计放下,先帮忙将马车引到旁边街角:“今日院内忙着晒药,一时站不开了,劳烦这位……在这边候着了。”
江禄带着一贯温善的面容笑着,但老白并不认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估摸着两人年龄应是相仿,但江禄显然更显苍老些,毕竟牙齿已脱落近无。
灵芸用一块毯子将江芙罩了,一手将她抱出来,向老白说道:“这位是禄爷爷,是我家善爷的爹爹,我们府里的老人家了,他耳朵不大好,说话得大声些。”
老白恍然一悟,像江禄欠了欠身,大声道:“禄大哥,烦您在这边歇着等,我让人给您倒杯茶水。”
江禄仔细听,仍只听了个大概,倒是知晓让他暂时在这边守着车,便也点点头,自己坐在车上,抽起烟来。
老白赶在灵芸前头进了医馆:“掌柜的,江家小姐到了。”
屋内的人纷纷看向这个粗壮的婢女和她扛着的毯子。
王青梧从里间探出半个头,说道:“芸姑娘先到后屋歇着吧,在下马上就来。”
灵芸便径自扛着江芙向后屋走去,阿天忙跟在后面进去打下手。
屋内有些人两三日前来就诊时已见过灵芸和江芙,对他们的再次出现倒少了些惊奇,此时便向周围初见的人作起了解说:“扛着的那位据说便是生病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官家的女子,病了许久,总不见好,路都走不了了,每次都得这婢女抱着送了来。”
另一位补充说道:“据说是一个十岁的女娃儿,路倒是能走的,只是走几歩便摔跤、走几步便摔跤,幸而是王大夫看的,近些日倒还好了些。”
“前些日有人从帘缝内瞅过一眼,说她脸上、身上都长满了毒斑,密密麻麻,跟蜂窝似的,别提多吓人了!”
待八卦传播得差不多,最后有人补上一句:“得亏王先生医术高超、医德高尚,施治了半月有余,已然好些了,不然上哪求那么灵验的菩萨去?”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王青梧听在耳内,但不便亲自去解说什么,只抽了原本诊脉的手放在一旁桌面上,几根手指快速敲击桌面,一边又皱着眉头露出心神不宁的样子。
伸着手等着被诊脉的老者看了,咳嗽之余,怒上心头,撕扯着声音朝了外间吼道:“大庭广众,论人是非、喧嚣吵闹,有教养否?届时尔等坐了里间诊脉求医,外头争闹不休,尔等欣悦否?”末了,又重重咳嗽几声,岔气之下,似是难续。
旁边陪着的儿子冲到外间,怒目相睁:“你们若再肆意喧哗,耽误我爹诊病,等下轮到尔等,可休怪了某!”
整个中堂的人面面相觑,只得悄然低下头,一时间,整个医馆鸦雀无声。
王青梧略带抱歉地将手又放到那老者的腕上,再次闭目,抚着胡须,细细端查起脉象来。
江芙坐在里间,由阿天和老白将她手上、腿上的布条一层层去了,忽问道:“之前那位戴帽子的小师傅呢?”
前几天都是那个自称小圆子的戴黑色软帽的人帮她拆布条,她清楚记得,他身上有与她一样的药味,初始闻着直叫人恶心泛吐,但闻得久了,习惯之后,竟有一股甘苦的后香在里头。
那个人不敢抬头看她,拆布条的手法亦不熟练,但与老白和阿天惯见的熟视无睹不同,他初见她的样子,亦是震惊的,只是那震惊后的小心翼翼中,似乎带着同悯之痛。
阿天闻言脸上一红。
老白看他一眼,回道:“小圆子被掌柜的指出去做事了,怕是一时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