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掠过忆庐的屋檐,檐下铜铃轻响,像是谁在低语。苏挽晴站在讲台前,手中那碗汤尚未凉透,热气袅袅升腾,映得她眉目柔和而坚定。台下众人静默良久,终于有人闭上眼,肩膀微微颤抖;有人低声啜泣,仿佛被封存多年的某段记忆突然破土而出,撕开血肉,直抵心脏。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这些曾自愿或被迫遗忘的人。如今他们开始记起,哪怕记起的是痛,是悔,是无法挽回的离别,那也是属于他们的**真实**。
陆昭站在人群最后,一袭青衫未改,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沉郁之色。他望着苏挽晴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像一把出鞘的剑,不再藏锋,也不再回避血光。他曾以为“救世”需以智谋周旋、权衡取舍,可她却用一碗汤告诉他:真正的变革,始于一个人敢于面对自己的眼泪。
课散后,夕阳斜照,忆庐恢复了宁静。苏挽晴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手中摩挲着那只裂纹斑驳的拼合锅。锅底铃铛早已喑哑,可她仍能听见它在心底回荡的声音??那是二号的呼吸,是她的愤怒与不甘,是她们共同跳动的心律。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小满走来,声音低沉,“你说要‘拆庙’,可太初殿不是一座塔、一口井那么简单。它是整个江湖秩序的根基,是朝廷默许的‘清心工程’,背后牵连着三十六州七十二院的供奉体系。你要动的,不只是药,是权力。”
苏挽晴抬眼看他,眸中无惧:“所以才更要拆。”
“可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宁心露能让人忘记爱人,也能让人认不出敌人。下一波清洗已经开始,岭南已有八位觉醒者失踪,西陲三个村落集体失忆。他们不会再等我们集结,他们会先下手为强。”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话音落下,她将拼合锅置于膝上,双手缓缓覆于锅面。刹那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波动自锅中扩散开来,如涟漪般渗入地下、空气中,甚至掠过远处山林。这是她与二号融合后的全新能力??**共忆共振**。只要世间还有人喝过忆庐的汤,听过她的课,心中残留一丝对过往的执念,就能成为她意识网络的一环。
“你在召唤他们?”小满皱眉。
“不是召唤。”她闭目,唇角微扬,“是唤醒。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口井,只是太久没人往里投石子。现在,我要扔一块大的。”
当夜,月隐星沉。
远在千里之外的静心书院主殿内,十七名执事围坐圆桌,面前各置一杯澄澈药茶。这是每日必行的“净心仪式”,饮下之后,杂念退散,唯余清明。然而今夜,其中一人忽然手抖,茶杯落地碎裂。
“我……我想起来了。”那人喃喃,眼神涣散,“我女儿……她不是病死的……是我亲手把她送进了寒渊塔……她说‘爹,疼’,可我还是按住了她……”
其余人惊愕转头,还未反应,又有一人猛然站起,嘶吼道:“你们骗我!她说会回来找我的!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她是我的妹妹!你们说她死了,可我记得她的笑声!我记得!!”
混乱迅速蔓延。守卫冲入时,只见满堂执事抱头痛哭,或怒吼咆哮,或跪地磕头祈求宽恕。而那股无形的精神波动仍在扩散,顺着地下水脉、风向、乃至熟睡者的梦境,悄然渗透进更多人的脑海。
与此同时,西陲沙漠深处,阿芜正蹲在一间休眠舱前,指尖轻触一名孩童的脸颊。孩子约莫七八岁,额角芯片幽幽发蓝,口中反复念诵:“我没有名字,我不属于过去,我不需要爱……”
阿芜取出一小撮扰忆香,吹入其鼻息之间。
片刻后,孩子睫毛轻颤,睁开眼,第一句话竟是:“娘……你的槐花饼真香。”
她笑了,眼中含泪:“乖,想起来了就好。”
就在这时,怀中的玉符骤然发热??那是与忆庐相连的传讯器。她展开一看,只有一行字:
>**“星火已燃,按计划行动。”**
同一时刻,岭南地下水源枢纽处,陆昭立于巨型管道之前,身后是三百余名自愿追随的义士。他们中有曾服用宁心露的退隐侠客,有失去记忆后又被唤醒的医者,也有因亲人被抹去而踏上复仇之路的年轻人。
“诸位。”陆昭转身,声音冷峻如铁,“我们脚下这条河,流淌的不是水,是谎言。它灌溉了三千个村庄,也毒害了三百万人心。今日,我们要做的,不是截流,而是**倒灌**??把真相,送进每一户人家的灶台、药炉、茶盏之中。”
他说罢,挥手令下。数十坛特制汤剂倾倒入主渠,紫色烟雾随水流奔涌而去,所经之处,井水泛起金光,屋檐滴落的记忆碎片如雨纷飞。
一夜之间,江湖震动。
第二日清晨,长安城外驿站传来急报:三名驿丞同时发狂,高呼亡妻姓名;江南书院长老在讲学中途落泪,承认三十年前为保地位出卖同门;甚至连皇宫禁军中也有士兵跪地痛哭,说自己记起了家乡母亲的模样……
恐慌如瘟疫蔓延。各地太初殿分支纷纷关闭,派出使者紧急联络总殿,请求镇压指令。而百姓之间,则悄然流传起一首新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