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三次,长孙青瑜便与一旁的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吩咐众人后退,只听得门外又是一阵为自己提气的呼喝,紧接着,新郎与他的堂表兄弟们便踉踉跄跄狼狈地进了门。
新娘亲友自然乐不可支。大家提着竹杖,将新舅兄长孙无忌簇拥在前,虚张声势,呼喝着要给新郎下马威。虽说高家新宅比起先前大宅局促不少,进门即见正堂。但是一番腾挪布局之后,与李家迎亲队伍相比倒也不显得过于寒酸。
长孙无忌在众人欢呼中摆出一副大家长做派,拿腔拿调地问道:“何方所营?谁人伴唤?次第申陈,不须缭乱!”
身后的长孙敏行戳戳他后背道:“再大声些!”
李道宗笑道:“对诗对得没完没了是吧?”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代新郎捉刀!”李大志充满挑衅地与李道宗对峙。
“郎君们先不要斗嘴!我们有言在先,移步即咏,移步即饮,新郎不得谢绝新娘亲友敬酒,不得抢夺竹杖,不得埋怨我们刁难。”长孙青瑜站在长孙无忌身旁道,“李公子,若你答应这几条并一一做到,我们便准许你将妹妹接走。你可应允!”
“当然应允。”李世民斩钉截铁答道。
趁着李世民与长孙青璟的诸位姑嫂一一熟识的当口,长孙无忌转头轻声问从姊长孙青瑜:“阿姊,你们切勿真将李世民给灌醉打伤了。”
长孙青瑜以竹杖轻敲无忌后背道:“明明是你妹妹出嫁,阿兄却担心妹夫的安危,是何道理?”
“还不是怕大家下婿闹过头了,妹妹只抱怨我一人嘛!她发起脾气来,可不像头闯进厅堂的猞猁一般不管不顾嘛!”长孙无忌既要保全长孙青璟尊严与体面,少不得李世民吃点苦头,又深知李世民待妹妹乃至高士廉全家情义深重,实在不忍下死手折磨他。只得与堂姊开着玩笑替好友讨饶。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长孙青瑜招呼人捧上酒来,吩咐大志斟满。“我们长孙家的气势不能输人,李家的颜面自然也要顾全。我岂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去,先让他饮酒作诗!”
长孙无忌正了正衣冠,与李家诸兄弟相互致意行礼。
“既已下至大门,请女夫吟咏。”长孙无忌难得这么一本正经与李世民交谈,自己都差点憋不住笑。
李世民手指竹笏,对着中庭的一棵并不粗壮的柏树诗兴大发吟诵道:“柏是南山柏,将来做门额。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长孙无忌接过长孙青瑜手中的酒壶笑道:“胡说八道,不准欺负我家无人!谁说我妹妹是我家暂来客无人撑腰的,你婚后若不善待她,我定不饶你!”
“新舅兄说得好,新女婿失言,该罚!”众人起哄道。
长孙无忌执起竹杖轻轻戳了戳李世民的胸口,算是惩罚。李世民也陪笑着与大家作揖。
李大志叫道:“打得太轻,不算数!”
“好,那就自罚一杯酒。”李世民接过长孙无逸、长孙敏行接连递来的酒杯,爽快地认罚。
其余挤在人前的亲友都在李大志的带动下持竹杖在新郎胸背四肢处歪歪斜斜地落下。
李道宗也一起挨了不轻不重的几杖,便指着李大志戏谑道:“你不要嚣张,此刻起不准与我兄长再以兄弟相称,记得叫他姨夫!”
众人又是哄笑,让李大志改口。大志的脸立时涨得紫红。
李道玄一把夺过长孙无逸所斟第三杯酒:“兄弟连心,我代兄长认罚。”
长孙无逸道:“不准耍赖。”
李道玄撇嘴道:“先前你阿姊只说不可拒绝,未说不可代为受罚。你才耍赖!”
“不准饶舌,有本事我们斗酒。”
“斗就斗。”
两个孩童说罢便各取酒杯,都不愿落了下风。
众人被新郎新娘各自的幼弟好勇斗狠的言谈举止逗乐了。笑着看他们各饮了几杯酒便夺去杯盏,将二人强行拖离人群。
与李家盛大的迎亲队伍相比,高氏的新宅子未免略显局促。可喜的是亲友的喧腾,竹杖的敲击,交错的觥筹,吟咏的雅趣弥补了这个瑕玷。
李世民行至中门时,新娘家中亲友早已将门紧锁。长孙无忌以竹杖敲击锁钥,示意李世民吟诗。
李道宗上前代劳:“锁是金钩锁,铜铁相铰过。暂请钥匙开,且放刺史过。”
李大志已经从初时被嘲弄的窘迫之中开解过来,便在人群中嘲讽道:“喂,你这诗文不逮意,重来重来!”话音刚落,却被母亲拿钥匙敲了头。
长孙青瑜警告儿子道:“适可而止,快点拿着钥匙去开中门。”
长孙无忌笑道:“文辞虽说粗鄙了些,却不失坦诚。大志,且为新婿掣去金钩锁,拔却紫檀关。”
新娘亲友拦在中门内外,假意以竹杖击打驱赶新郎,且打且退,口中却呼喝着,以壮声势;迎亲众人簇拥着新郎,毫不怯场,径直向正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