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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宫偏殿的烛火已燃到第六夜。
这几日,偏殿的陈设一日换一次。
昨日是江南新贡的绫罗,今日是西域进贡的葡萄,连送来的膳食都按着她在益州时的口味调了料。
内侍们对她恭敬得近乎谄媚,却绝口不提何时能出去,更不许她靠近宫门。
是夜,柳嘉之端着茶盏发呆,殿门忽然开了。
赵祯身着赭黄蟠领窄袖袍,张茂则捧着锦盒跟在他身后。
“民女叩见陛下。”柳嘉之较第一次的行礼更熟练了几分。
赵祯未等她起身,目光落在她鬓边那支素银簪上。
“朕听闻,这几日送来的簪子你都不愿意戴。”他示意,张茂则站定在她面前,“许是看不上眼,朕亲自给你送一支过来。”
锦盒里铺着小朵云纹织金软缎,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赫然躺在上头,赤金凤凰首上还垂着东珠。
柳嘉之垂着眼,头也没抬:“民女蒲柳之姿,配不上这般贵重之物。”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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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则抬手轻挥了下,两名宫女立刻上前来。
柳嘉之脊背一僵,下意识想退,却被赵祯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肩头,“一支簪子而已。”
宫女已踮着脚凑近,硬生生抽走她自己的素银簪子,像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
另一支金凤簪很快取而代之,累丝的凤翅擦过耳廓,比银簪沉了不少。
“这样才像样。”赵祯看着她,语气里带了点满意,伸手碰了碰簪头的凤首,“凤得配好枝,你自己想清楚。”
柳嘉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四个字:“民女愚钝。”
这是她能想到最安全的回答。既没应承,也没顶撞,像朵被雨打湿的棉花,软乎乎地卸了力道。
赵祯似乎笑了笑,又好像没有,脚步声渐远,她才敢抬起头。
偏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胸腔,带着种荒诞的钝痛。
她对着铜镜坐下,看着金凤簪的纹路。回想到赵祯看她时的眼神,带着审视,带着掌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致。
在赵祯眼里,好枝大概就是这宫墙,是他给的荣宠,是脱离晏井承。
晏井承……这个名字刚冒出来,鼻尖就泛了酸。
“等空了带你去宝璃坊,再挑十支八支新簪子。”他说话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总是说到做到。
那时多好啊。他是晏井承,她是柳嘉之,不是谁的臣子,不是谁的棋子——起码明面上不是。
柳嘉之把脸埋进掌心,她不懂赵祯到底想要什么,是真心看重,还是另一场更精巧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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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将灭未灭,柳嘉之蜷在被里。
晏井承的声音徒然响起:“岁岁年年我都在你身边。”
“骗子。”她对着帐顶无声地骂了句,眼眶却有点发热。
汴京这么大,皇宫这么深,他如今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宫里?他会着急吗?
念头刚起,就被她按了下去。
等,官家既然提到了晏井承给她上了户籍,或许他现在正在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