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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第1页)

诏狱深处,砖缝里凝固着陈年血锈,水珠顺着阴冷的灰砖滴下。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石壁上,灯影摇曳。

沈追接到调令时正在拷问人犯。他一身半旧的黑色劲装,勾勒出宽阔的胸和劲瘦的腰。袖子挽到大臂,麦色的肌肉上,青筋若隐若现。头发随意束着,几缕蜷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的侧脸,只露出漫不经心微笑着的唇。

突然想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清晰。油灯的光晕边缘,出现了一双崭新的官靴,靴面上绣着飞龙卫特有的云纹。

“沈大人,久违了。”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虚伪笑意。来人是飞龙卫指挥佥事,王振。

沈追眼皮都没抬,仿佛没听见。

王振也不恼,自顾自踱步到牢门前,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的帛书,在沈追眼前晃了晃,那刺眼的明黄色在昏暗中格外扎眼:“瞧瞧,这是什么?天恩浩荡啊,沈大人。您窝了快一年,骨头都快生锈了吧?贵妃娘娘念您一身本事,不忍明珠蒙尘,特向陛下举荐,让您……出山。”

他将“出山”二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沈追终于有了反应。他提着还在滴血的刀缓缓转身,眉骨压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半点笑意都没有,瞳孔深处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戾气与狂躁。

王振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僵住,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举荐?”声音磁性,但不太正经。铁架上的犯人突然剧烈挣扎,镣铐哗哗作响。沈追收回目光,一刀止住动静。

他抽出刀,拉过王振衣袍,慢条斯理地擦刀身黑血,“她不怕我出去,第一个砍了她那废物哥哥?”

王振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强作镇定:“沈大人说笑了。国舅爷府上的事,自有公论。娘娘举荐您,是看重您的本事!眼下有个更紧要的案子,非得您不可!”

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脏血,展开帛书,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读圣旨的腔调宣读道:“……着令飞龙卫钦察使沈追,专司缉捕大盗‘一缕春’!此獠猖獗无状,夜闯重臣府邸,剃发辱人,盗取御赐重宝。更于昨夜,在开封知府府邸淫辱官眷,杀害知府王武!证据确凿,罪不容诛!着沈追限期破案,务必将此獠捉拿归案,明正典刑!”

“一缕春?”沈追的眉头蹙了一下,这个名字很陌生,带着一股莫名的……清秀?与他想象中能做出剃发踹池、淫辱官眷的凶徒似乎不太匹配。更关键的是——“杀人?”

“不错!”王振收起帛书,脸上重新堆起假笑,“就在昨夜子时!王武侄女被淫辱,王武本人也被那一缕春残忍杀害于自家书房!一刀毙命!现场还留下了一角……青色的衣料!”

昨夜。

雨是后半夜陡然泼下来的。

没有雷鸣电闪的预兆,墨汁般浓稠的夜色被豆大的雨点粗暴地撕裂,砸在王府高耸的屋脊、冰冷的青瓦和庭院里茂盛的槐叶上,噼啪作响。

一缕春伏在书柜的阴影里,浑身湿透,薄薄的青衣紧贴着皮肤。雨水顺着衣角滴下,在地上漫出水痕,黑暗之中,绿眸幽亮,盯着背对着他,正看着什么的王知府。

他听说知府家中有一套美伦美央的茶具,包含壶颈细长,壶口部完全是逼真的鹤首状的金壶,鸳鸯莲瓣纹金盏,和莲状银盘。而且这人勾结权贵,贪污腐败,他看不顺眼,今日便来一探。

他刚刚得手了。

过程并不惊险,等级上来之后,一切只要熟练就好。他在滑不留手的瓦片上爬行,避开两拨护院,又用一根打磨过的铁丝,轻易撬开了那把号称“鬼见愁”的七窍玲珑锁。

此刻,那只鹤壶正静静躺在他怀里。金器的凉意透过湿透的布料传递过来,奇异地压下了他狂奔的心跳和指尖的颤抖。成了!他几乎要咧开嘴笑出声,好像系统提示的“任务完成”金光仿佛就在眼前闪烁。

他正打算从窗外溜出去。

一道惨白的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墨般的雨夜!

不是闪电。那光比闪电更凝练,更冰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从屋脊的另一端,斜斜刺进了透出烛光的雕花木窗!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仿佛只是一道意念闪过,那扇厚实的木窗,连同一声短促到几乎被雨声淹没的闷哼,一齐被洞穿、撕裂!

“嗤啦——!”

鲜血从喉间溅出,知府从木椅上滑落在地。

一缕春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狂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变成一种极度惊骇的空白。他下意识地死死攥紧怀里的金壶,冰冷的壶壁硌得他肋骨生疼。

顺着木窗破的大洞往外看去,正房屋脊的最高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影。

白衣。

那白在漆黑的雨夜里,亮得刺眼,也冷得刺骨。宽大的袍袖和衣摆在呼啸的夜风中猎猎翻飞,却奇异地不沾半点雨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其隔绝。

来人头上戴着一顶垂着细密白纱的斗笠,纱幕低垂,将面容彻底隐去。只能看到一道颀长、孤绝的身影,仿佛是从九天之上坠入这污浊雨夜的一片寒雪。

檐上雪。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撞入一缕春的脑海,带着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名字。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那道白影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俯瞰众生的神祇,又像收割生命的无常。磅礴的雨势,喧嚣的雨声,在他周身诡异的寂静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卑微。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屋顶,也狠狠扼住了一缕春的喉咙!他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脏狂跳着撞击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藏在阴影里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危险。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尸体的血在地上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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