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略显沉稳,却同样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压下了骚动,“光气愤无用。苏某方才已草拟了一份文书底稿……”
那道声音忽地压低,带着一丝决断,“拟以政事堂全体属官之名,上奏陛下,并抄送宗正寺与靖国公府,痛陈勋贵子弟目无法纪、轻慢宰辅、亵渎朝纲之恶行!恳请陛下严旨申饬,并明令——凡闲散勋贵子弟,无朝廷宣召或宰辅亲允,不得擅入相府及别苑!违者以藐视国体论处!”
“好!此议甚好!”立刻有人附和,“就该给这些膏粱子弟立个规矩!真当这京洛是他们跑马章台的后花园了不成?!尤其那高炽!仗着家世,无法无天!此等歪风断不可长!”
“对!附议!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禁止闲散子弟进相府的规令?
今天拟,明天发,还要特意抄送给国公府,就差直接把高炽的大名写上去,然后起名《禁高炽令》……
江月明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精彩。
惊讶?庆幸?哭笑不得?
好像……和她预想的“沦为笑柄”不太一样?
至少在这政事堂的小圈子里,传言似乎更偏向于“积劳成疾”、“旧病复发”,甚至还隐隐给她刷了一波“鞠躬尽瘁,为国为民却惨遭恶少欺负”的同情?
惊讶?
有。
庆幸舆论焦点似乎更多在高炽的“轻薄”,而非她的“病弱”?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一丝微妙的暖意?
“他们……竟如此愤慨?甚至要联名上书?为了……我?”
这感觉一时间教她有些受宠若惊,平日这政事堂里除了两位守旧到无法沟通的阁老,其他年轻官员也经常因见解不同分歧争吵。
她已经习惯每天动不动被参折子的生活,却万万想不到他们竟会因她受辱而如此同仇敌忾。
这舆论导向……
富闻谦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江月明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纷乱,轻轻推开政事堂厅的门。
“吱呀——”
门轴轻响。
房内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群情激昂、奋笔疾书,嚷嚷着发禁令的各位大人们,瞧清来人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僵在原地!
有人手里还捏着墨迹未干的草稿,有人正拍案而起,此刻都保持着极其尴尬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江月明!
空气凝固了。
江月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苏清辞手中那张写着“勋贵跋扈”、“亵渎朝纲”、“恳请严旨申饬”等字眼的纸,正被他手忙脚乱地想往身后藏。
“咳……”江月明故意病弱地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诸位同僚好久不见,……江某只是路过就进来看看……那北仓放粮的后续文书,可归档了?”
文颜路最先反应过来,道:“安隐,那文书已经归档啦,昨日午后,希成兄亲自命北仓守将开仓放粮,但张界那厮想跑,却被漳州参军当场拿下,过不了几日便会移送大理寺候审。他办事你放心!”
“如此甚好。”
江月明心中松了口气,这可是个关键人物,等他入了大理寺,一切想必都会明朗。
她转而又问:“那封所谓的当斩令可有保存归档?”
文颜路道:“原件还在漳州未收回来,这誊抄的副本本应存档,但某找遍书室也未找到,想来就是他胆大包天自己模仿笔迹签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