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垂头丧气:“是我活该……”
寇听雨听不得他如此丧气,打断他道:“这事儿先过去了,不提也罢。战争呢?前世今生有何区别?”
景熙抬眼瞧她,正色道:“今生我用心研习兵书,对于兵法略知一二,北辽使节几年前来大宋时,我做了些准备,不,一直准备着。”
寇听雨坐正身子,直视他:“景熙,前世独你一人,今生你我圆满,战争定能胜利。有我在,你不会死。大宋亦不会输。”
景熙凝望她认真的眉眼,回想着前世死去之时的念想和疼痛,眼中含泪,朝她哑然一笑:“嗯,有你在,我不死,战争亦能胜。”
寇听雨一直压抑的心疼,此时见他模样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抱住他,将他的头搂抱在怀中,低头亲吻他的发顶,眼睛酸涩喃喃道:“景熙,我爱你。”
景熙将脸埋在她的腰间,双臂紧紧环住她,暂且放任他自己一回,尽情发泄前世的苦痛和今生的忐忑……
寇听雨轻轻抚摸他的长发,感受腰间的潮湿,只待他慢慢平复。
入睡前,寇听雨趴在他的胸口问他:“景熙,必须要亲征吗?我真的不能去吗?虽然我对你很有信心,但还是有些担心……”
景熙枕着自己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扶着她,思虑片刻缓声道:“是,我必须亲征。但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次是以亲征为威慑,逼辽主动谈判,而非孤注一掷与辽决战。前世犯过的错误,今生都可避免,只求少死一些将士,速胜为佳。”
寇听雨撅着小嘴朝他委屈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也不会耽误你嘛……”
景熙伸手抚平她的嘴角,柔声解释:“战争提前了三年,这是与前世很大的不同之处。即便我为大宋,为自己,做了十足的准备,但你,是个未知数,我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应在你身上。你前次滑胎已是叫我心惊胆战,战场无眼,有太多的未知,你必不能涉险。”
寇听雨叹息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将他的想法听进去了,但不耽误她用牙齿轻轻啮咬着他的斜方肌以示小小抗议。
今夜的坤宁殿,在他出征前的最后一夜,是那香肌半裸,云鬓散乱,口中犹唤‘宝贝’……是那帐钩叮咚,喘息微微,兼有麝兰香腻……是那烛影摇红夜未央,御香犹带合欢香。
*
元和四年二月初二辰时,大宋皇帝于南郊天坛祭天。改年号为“天佑”,将元和四年定为天佑元年。而后誓师大会,陛下登台,三军列阵。宣读檄文,斩杀牲口祭旗。赏赐众将士以酒肉、银钱。
王乔与众将士一同站于阶下,激动地仰望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金甲玄氅在身的陛下。
金甲未覆住的脖颈苍白如瓷,与肩头狰狞龙首形成诡艳对比,像一柄出鞘的剑,优雅里仿佛淬着血腥气。
大氅被朔风撕扯成夜鸦的翼,露出内衬猩红如伤口。行动间金甲铿然,肩甲龙首的利齿咬住他一缕散乱的黑发……
《宋史·明宗纪》记载此次出征:“帝御驾至雄州,六军见黄龙旗,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
河北东路,大名府行宫,辰时。晨光初透,大名府行宫外已列满甲士。
景熙一身玄色窄袖戎服,腰间悬剑,大步踏入白虎堂。枢密使曹公与诸将肃立,案上舆图血迹未干,是昨夜辽军突袭雄州的战报。
“陛下,辽人焚我白沟河粮仓,杨三郎请援!”一名信使伏地急奏。
景熙未露惊色,指尖点向沙盘上一枚木雕骑兵道:“辽骑善袭粮道,朕早命霸州埋伏弩手。曹卿,传令真定军出井陉关,断其归路。”
众将交换眼神,暗叹圣算如神。
景熙却已转身,亲手扶起一名负伤校尉道:“卿守雄州三日,朕记下了。”校尉虎目含泪,重重叩首。
堂外阳光炽烈,照得御旗上“宋”字如血。将士们偷眼望去——天子眉宇沉静,仿佛山河崩于前亦不足动其分毫。
*
入夜三更时分,大名府行宫寝殿内烛芯“啪”地炸开,惊醒了正伏案小憩的景熙。
他猛地直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连日不眠的头痛如潮水般袭来,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人用铁锥在颅骨内凿击。
“陛下,该用药了。”王乔捧着黑漆药盏轻声道。
景熙摆手挥退,目光落在案头那封书信上。
那是三日前从汴京送来的,信笺上还沾着她惯用的香。指尖抚过“景熙,我想你”几个字时,他近日早已冷硬的嘴角终于泄出一丝柔软。
窗外疾风掠过箭楼,发出尖锐的呼啸。
“报——雄州捷书到!”殿外突然响起通传。
他眼神骤凛,所有柔情瞬间封入冰甲。他一把抓起冷茶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滚落,分不清是茶水还是方才因头痛沁出的冷汗。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