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平静的时光,让展骆相信自己会找到泊岸之地。他第一次学会依附,像一株倚着春光抽芽的枝桠,慢慢地长出对情感的信任。
他有了归属感。
是女友让他不再内心空洞,他已经忘记了热带鱼的存在。可分手后,那些画面中的废墟又重新回到了眼前。
于是他试图挽回女友。
信息一条条发出石沉大海,展骆没办法,只好去她常去的书店制造偶遇,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分手的第二个周,展骆偶然在公众号上看到读书会发的志愿者招聘信息,他知道女友关注秦落的公益活动,他们恋爱时也曾一起参加过,他抱着试试看心态发送了报名邮件,却被以性别原因退回。
「因岗位性别比例限制,暂不接受男性报名。」
他被挡在门外。没有争论的空间,没有补充的余地。展骆盯着那句话,足足看了十分钟,为此他感到困惑,不懂性别为何会成为新的阻碍。
「女人」又一次成为他的门槛。
这种愤怒却无法言说,在他身体里盘旋。他不被父亲认可的身体,不被同事尊重的能力,被女友抛弃的爱情,以及去当志愿者还要因为是个男人被拒之门外。
那些他因为性别而没法使用的权利,不论在哪他都品尝不到。
展骆不满这种规则,他认为热爱公益的人应该有特权,而这个特权应该不分性别,这样才是读书会存在的意义,才是当初他喜欢秦落作品的初衷。于是他给公众号写了长篇评论,给秦落个人邮箱发了邮件,甚至他还跑去读书会闹事,和工作人员发生了争执。直到风波渐渐变大,传到秦落耳朵里,秦落最终破格给了他一个名额。
展骆这才善罢甘休。
他把自己当志愿者的事告诉了女友,并计划去完成他们曾经的梦想——跟随读书会进到山区扶贫。
展骆希望女友能重新考虑这段关系,不要放弃这段感情。但女人并没有理会他,消息又一次石沉大海。
展骆没办法遏制住思念她,于是辗转打听她的新住址、新工作,并时常围堵对方以制造见面的机会。对方忍受不住展骆的骚扰,开始对其恶言相向,甚至最后选择了报警,并搬离了上海。
“你和你爸一个样。”
“就算结了婚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始终都没有任何改变”
很多难听的话展骆早已记不得,他不愿意面对美好的女人长出一副恶毒嘴脸,于是选择在记忆里将美化。
可他耳边总能想起那句清晰的:「你和你爸一个样」
那晚下了一场大雨。
他步行走了十几公里,到家门口时已浑身湿透,口腔里都是土腥味,一阵目眩神迷。
母亲为他开门时吓了一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展骆一句话也没说,躺在父亲平时看球赛的那张摇椅上,电视里解说员仍热血激昂,声音穿透他的耳膜,酸涩频频袭来,
父亲被电视声音吵醒,骂骂咧咧地从卧室走出来,他们因为女人结婚的事已经六个月没讲过话,再次见面却没有表现出关心。
展骆听着他的脏话狂笑起来,笑得太过激烈还差点咬到舌头,藏匿在神经后方的想法快要撕裂他,他只能用笑声来代替自己的犯罪想法,理性在所谓的“觉醒”与“出卖”之间,有时只是一步之遥,他认为在那一刻,自己精神仍在卖。淫。
母亲被他的笑声再次吓到,端着姜汤来到他面前,希望他能喝一口停下诡异的笑声,她可不想再看到父子打架,她收拾不了残局,也没有力气面对两人的闹剧。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像个男人嘛”
父亲还是习惯用万人之上的神情,说让展骆感到危险的话语。他看着父亲的眼停止了笑容,脑海里回响的不是吼叫,而是一种异常冷静的念头。
——必须终结它,才能获得新生。
信念一旦落地,如同咒怨,不死不归。
展骆有了新的目标,便立刻从分手的悲痛中抽离出来,他开始频繁回家,每次都带着保养品和礼品,分手后的第二个月,父亲因为胰腺炎住进了医院,展骆身为家里的儿子必须承担重任,每天都来医院陪护,主动修复了和父亲糟糕的关系。
展父退役是因为心脏方面的疾病,因此才将自身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他常年吃药,时常胸闷、头晕,但他固执得很,坚信运动员出身的自己身体素质不差,因此体检总是不济事。
过了六十岁后,他总爱买各种来路不明的保健品,广告词上写着“强心”、“安神”,展骆不止一次在家里看到保健品的宣传册,写着什么“三七粉可替代西洋药”的宣传语,在药厂工作的他深知保健品的套路,但却从没对父亲劝阻过。
出院后的展骆伪装成孝顺的儿子,给父亲买保健品,甚至亲手磨粉、分袋、贴标签,将保健品药和西药混装在一起。
男人嘛,总是粗心大意。
而母亲嘛,从来不会管父子俩这些邋遢的臭毛病。
他在研究资料中查到的含微量□□成分的草本粉末,一种毒性轻微但长期摄入会造成心律紊乱、增加心脏负担的物质,他控制好了剂量,只在所谓的“安神粉”里放一小撮,不致命,但可以慢慢积压成病。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