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摄政还是参政,与朝臣官员的争斗,远比后宫要激烈,且责任巨大。
因为,后宫争斗落败,至多被送到皇庙自生自灭。
若前朝的一个决定失误,好比是一座大山,会压在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尘埃般渺小的万千百姓身上。
“你们要想出应对之法,再来与我回话。我再强调一遍,应对之法,必须着重两处,一是好处,二是坏处。好坏皆要有出处,不得凭空乱编造。”
江舲态度温和,不失坚决。她秉承一贯绝不一言堂的方针,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免得大船触礁。
“诸位都是大胤的巩固之臣,对朝廷,对朝臣,对天下,对百姓,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如今,是展现你们本事的时候了。史官会如实详尽的记录,连着我在内,无论好坏,皆不会修饰更改。至于功过,由后世之人去评判。”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复杂,震惊惊喜为难各种情绪交错。
震惊的是,江舲的反应,按理说赵侍郎他们反应激烈,她为了息事宁人,应该退让才是。她的态度不见半点退缩之意,似乎打算追究到底。
惊喜的是,江舲提到史官。史书上能力下一笔的官员寥寥无几,身为官员,无人不盼着名流千古。
何况,江舲让他们去想应对之法,从她的要求看来,绝无推托之意,反而是有章有法,打算真正采纳他们的决策。
善于纳谏要从两面来看,一面是明君英主,一面是君主软弱无能。
从江舲最近的举动来看,郑相等人心里都有数,她究竟是好糊弄,还是头脑英明。
为难之处则是此事甚是棘手,一不小心,可能引起朝纲动荡。
若是处理妥当,好处呢?
郑相神色若有所思,不由得看向江舲,道:“娘娘,梧州今年先是干旱,接着又是大雨,遭受了洪涝灾害。粮食颗粒无收,梧州递了急折进京,请求朝廷赈济。娘娘,此乃天灾,梧州形势紧急,臣以为,朝廷该下旨赈济灾民,开仓放粮,免了今年梧州的秋税。”
“郑相,梧州府的灾情要紧,我先说说我的处理法子,以做你们参考。”
江舲目光缓缓扫过几人,她的神色沉稳,语气平和。不知为何,郑相几人下意识地垂眸,不敢与她指示。
虽然郑相此举是将朝廷大事直接向江舲回禀,她已经正式处理朝政,心里却是光火直冒。她最恨数据不明。就像是建造房屋,地基勘察错误,上面修得再富丽堂皇,指不定何时就倒塌了。
“梧州具体哪些地方遭受灾害,要拿出堪舆,与户部工部一起核对。梧州有哪些河流,流经何县,何村,当地丁户几何,田地几何。梧州的粮仓,是否真有赈济的粮食。开仓放粮,免除秋税,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灾后要如何恢复耕种,消除因洪水带来的疫病,亦是重中之重。朝廷赈济,必须赈到实处。待来年,要核查梧州府的人丁户数。”
江舲看过无数的赈济粮被贪腐之事,她无法彻底杜绝,力求更多的人活下来。核查梧州府的丁户,是最直接的手段。
“灾情要紧,你们快去处理,赵侍郎等人之事先放一边。记住了,最迟在明早,朝廷的旨意必须发出去。”
郑相郭相孙相赶忙应是退出,急急去处理了。丁尚坐在一旁见识过了江舲的手腕,神情愈发小心翼翼,双手呈上审问杨应赖三陈福顺的口供,恭敬无比地道:“娘娘,杨应赖三陈福顺几人的口供皆在此,刑部大理寺老贤亲王卫大学士都画了押作证。”
江舲拿起口供翻看,几人的口供有所出入,都竭力掩藏自己的罪行。只口供皆指向了一人,那便是柳贤妃。
丁尚难掩忧心,道:“娘娘,卫大学士与老贤亲王去见皇上了,娘娘可要去瞧瞧?”
江舲抬眼看向丁尚,随手合上了文书,“我不做亏心事,不怕他们在皇上面前说道。”
她确实不怕,元明帝以前可能还有几分聪明。自从受伤之后,他已经变得易惊,惧怕麻烦,自负,迟钝。
老贤亲王与卫大学士对她的指责,不外乎后宫嫔妃干政一类的说辞。元明帝会听得不耐烦,且他认为她没那本事,干不了政。
“娘娘,那杨应他们几人……”
丁尚首先是想要问江舲如何处置,他反应过来,忙改口道:“臣以为,杨应赖三陈福顺几人既然招供,罪不可恕,当按照规矩处置。”
江舲想起陈福顺,沉吟之后道:“是该按照规矩处置。陈福顺赖三告发有功,他们均非首恶,罪加一等。且赖三已经受刑,当予以减出。”
丁尚一愣,忙应是,“臣这就去。”
江舲叹息一声,解释道:“佛说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蝼蚁的命也是命。”
丁尚喉咙一紧,久违地想到了自己的出身。他生于贫寒,走投无路去从军,后来混入禁卫做小兵,一步步升到皇城使。
他与陈福顺赖三看似有区别,其实又并无不同。他的手上同样沾着血腥人命,手握重权,又可能一朝跌落,万复不劫。
江舲看着时辰,前去偏屋。守在门口的阿箬忙迎了上来。江舲见她气鼓鼓地模样,笑着问道:“受气了?”
阿箬忍无可忍,道:“娘娘,大公主隔一会就叫奴婢进去,让奴婢来催娘娘。奴婢说娘娘有要紧事,让大公主等一等,大公主便发脾气,骂奴婢故意搪塞,奴婢狗眼看人低,奴大欺主,奴婢仗势欺人,奴婢是贱婢。”
江舲拍拍阿箬的手臂以示安慰,说笑道:“骂人不重样,嘴皮子还挺利索,去去市坊一战。”
阿箬不由得转怒为笑,道:“娘娘,奴婢先进去收拾一下,里面的杯盘茶水都洒了一地。”
江舲摇头,“无妨。”说话中,踏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