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阿箬所言那般,屋中杯盘狼藉,矮案被掀翻,茶水流淌,点心碎渣踩了一屋。
萧迦桐脸色惨白,如困兽那样在屋内低头奔走。她听到动静一个急转身,见江舲进来,双眼猛然睁大,一下扑了上前。
阿箬眼疾手快挡在了江舲前面,抓住萧迦桐的胳膊,厉声道:“大公主不得无礼!”
萧迦桐身形瘦弱,她不是阿箬的对手,一下挣脱不开,急得尖叫道:“让开,我要见娘娘。”
“你要见我,我已经在你面前。”江舲看萧迦桐精神似乎不大正常,皱了皱眉,道:“阿箬放开她。”
阿箬小心翼翼松开手,仍然警惕地盯住她不放。萧迦桐挥舞着手臂,焦急难安地转动一圈,“娘娘,贤妃要杀我,贤妃要杀我,娘娘,你要救我的命,娘娘救命啊!”
江舲打量着萧迦桐,轻声安抚她道:“贤妃娘娘不在这里,你没事了。”
萧迦桐愣了愣,仿佛喘不过气,抓住衣襟又松开。手指指甲被咬得光秃秃,血迹班班。她烦躁不已,似乎在问江舲,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娘娘,我该怎么办呢?我活着又能怎么办呢?娘娘,我不如让贤妃娘娘杀了吧,死了就一了百了。活着好辛苦,黑夜白天都辛苦,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呢?”
对着萧迦桐的胡言乱语,阿箬听得一头雾水,江舲却听明白了。
她自由读史,读圣贤书,学的是治国平天下。她不会当公主,不会甘于平凡。从希冀憧憬中回到现实,她已经彻底迷失混乱。
江舲不是神,亦不是医。对着萧迦桐的问题,她也没有答案。
“你究竟想做甚,你回去好生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只要我能做到,我尽量帮你。”
萧迦桐怔怔立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我想作甚,我能作甚?我是大公主,就只能招驸马,生儿育女。”
“大公主也不一定只能招驸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例如行善积德,抚养孤儿,救助老弱妇孺。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圣人书上并非皆是治国之道,处处是做人的道理。做人的道理都没学明白,何来的治国平天下?”
江舲见萧迦桐放松了些,再肯定地道:“你放心,贤妃娘娘杀不了你,你也别吵别闹,先吃饱了好生睡一觉,醒来之后再想。”
这时,黄粱到了门外,江舲见他神色焦急,对似乎还有话说的萧迦桐道:“阿箬,送大公主回去。”
江舲走出屋,问道:“何事?”
黄粱眼珠朝四周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娘娘,老贤亲王与卫大学士离开了,皇上让娘娘赶紧回去。皇上心情很不好,娘娘要小心。”
第123章
卧房内凉意阵阵,冷香萦绕。
元明帝靠在床头,硕大的身躯堆在宽敞的龙床上,浮肿的眼皮与白得泛青的脸,阴霾密布。她一进卧房,他就抓起奏折扔了过来。
“慧淑妃,好你个慧淑妃!朕宠着你,护着你,给你荣华富贵,你却不满意,想要朕的龙椅江山!”
元明帝咆哮着,脸一下紫胀,被背叛,举目无亲的恐惧,令他止不住簌簌发抖。
江舲心里大致已经有数,朝中因为赵侍郎他们争论不断,贤亲王与卫大学士在元明帝面前告她的状。贤亲王是宗正卿,又是萧氏皇族,绝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卫大学士身为老学究,向来遵从礼制规矩。
元明帝本身就摇摆不定,极为容易受到蛊惑。对于他们的举动,江舲虽不赞同,却并不生气。
如往常那样,江舲使出屡试不爽招式中的第一招,先安慰元明帝,“皇上,无论如何,以龙体要紧,动怒伤身,皇上先缓口气。”
元明帝听到自己的身体,从鼻孔中喷出一声,脸色顷刻间缓和了不少。
江舲见奏效,弯腰捡起奏折扫了一眼,是参奏她干政的折子。她只看了一本,把其他几本顺手捡起来,放在装奏折的匣子中。
“皇上,是贤亲王还是卫大学士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元明帝见江舲不当做一回事,缓下一半的气又提了上来,恼怒地指着她,“你管是谁说了你的坏话,难道他们冤枉了你不成!你私自传召政事堂,户部吏部,吏部王正山不服你,连朝都不上了!”
“他们当然是在说我的坏话。这些奏折……”江舲靠在匣子边,捡起来随手垫了垫,啧啧摇头。
“一天能随手写一千本,言之无物,浪费笔墨纸砚。贤亲王与卫大学士他们称我是干政,我私自传召政事堂。我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日夜与皇上都在一处。传召政事堂户部吏部,皇上都知道,他们的本意,是在骂皇上糊涂了。”
休养几月,元明帝腿好了些,已经能下床慢慢挪动着走几步,不过走动时总是心惊胆战,腿也受不了力,生怕再受伤,依旧躺着不动。就这么睁眼闭眼间,一天就飞快过去了。
元明帝脑子有些晕,江舲似乎与他提过此事,他一时也记不清了。贤亲王与卫大学士两人的肺腑之言在耳边响起,他脸色又变了,气道:“他们敢!朕灭了他们九族!你少狡辩,这些时日,你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先前你去了何处?”
江舲在锦凳上坐下,平静地道:“皇上莫急,我一件件与皇上细说。”
元明帝板着脸,斜乜着江舲,“你休想糊弄朕。”
江舲对元明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疑神疑鬼,脑袋心底都空荡荡,怕麻烦,盼着身底下的龙椅稳稳当当,他能做太平九五之尊。
“皇上,王尚书称病不上朝,他是心虚。”
江舲结论在前,元明帝愣在那里,她不容他乱喷,抢先道:“这件事是因为赵侍郎他们而起,我先前与皇上说过,赵侍郎他们冤枉我,我总要洗清冤屈,让人去查找赵侍郎他们的履历。户部吏部都有,查出来赵侍郎考评为假,却升了官,做到了朝廷中枢的重臣。赵侍郎当年升官时,王尚书当年还是吏部的侍郎,此事与他无甚干系,王尚书怕查其他人,他难辞其咎。吏部可是炙手可热的衙门,科举之年新科进士等着派官,吏部与官员府中大门门槛都要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