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达嘴唇嗫嚅几下,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更好的说辞。
元行微参前半步,如同冤狱中追魂索命的判官,轻声道:“想不出来了吗?那不妨再想想这半日里,金员外究竟为何犯在了大理寺。”
牢狱中一时间寂静,只剩下金员外心有不甘的呼吸声。
为什么在大理寺……这案子,不该落在大理寺吗?
他脑海中电光火石。
外放多年早已麻|痹了金员外的大脑,此刻才想明白其中关窍,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大祸临头的恐惧!
“你胆敢在京中越权行事!”金明达色厉内荏喊道,“本官是官身,此案该由都察院主审,凭什么收监大理寺!”
元行微见他终于想通了这点,面上露出了几分赞扬。
她长刀出鞘,铮然钉在了吊起金明达手边的刑架上,映着墙上火把红光,令他看清了这把刀的全貌。
窄身横刀近在眼前,刀身比寻常武将所用的更短,环首处破例用了金器,雕以异兽,头尾相衔,似是一头獬豸。
平都城中,唯有一人堪配这把名唤‘鸣不平’的御赐横刀。
“元、元少卿……”金明达颤声道,“你这是、这是党同伐异……”
元行微轻声说:“金员外久居沧州,忘了如何揣摩圣意,本官有心提醒你,却连一声谢谢也没有。”
“你妄图蒙蔽圣听!”金明达将枷锁摇得哗哗作响,“你今日独断行事,绝非清白正直做派!史书工笔之下,你必定是人人喊打的酷吏!”
元行微置若罔闻,收刀入鞘。
金明达的话久久回荡在狱室内,周遭狱吏不敢抬头,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半边天光落在这尊煞神脸上,更衬得她冷心无情。
“且不说我是奉旨行事,”她轻轻侧过头,淡然道,“清流如何,酷吏又如何?如今胜败在我,而非你这落难的蠹虫。”
狱中的金明达还在颠三倒四地骂着,元行微没了听下去的兴致。下属为她开了牢门,又递来一方手帕,弯腰曲背地将她送出去了。
“他妻子状告丈夫之事做成合离。为陛下分忧,该给些好处。”元行微神色怏怏,一边擦手,一边吩咐着身边的人。
狱吏点头称是,偷偷打量了一眼上司脸色,嘟囔道:“少卿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胡乱攀咬罢了。”
元行微置若罔闻,问:“还有别的案子要审吗?”
“啊?”狱吏有些摸不着头脑,“几位大人吩咐了,少卿近些时日要忙着应付都察院,让我们非要紧事不得打扰少卿。我们知道分寸的!”
一时不知该夸下属贴心,还是该痛苦卷宗写不完了的元行微:不,你们不知道。
她按住狂跳的额角,摆了摆手,示意狱吏别跟了,随后沉痛地转过身,迎面看见了抱着一摞新卷宗的照衣。
“大人,新退回来的卷宗!”照衣直愣愣地道,“这个月第三回!”
元行微脚步一顿,语气不虞:“这回都是我亲自写的,都察院还有何不满?”
照衣闻言瘪了瘪嘴,忿忿道:“又是那位外放回京的大人驳的,只说写得不好,又不说到底哪里不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处处都是事……”
又一个外放回来的。
元行微才审过了金明达,此刻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作妖御史生不起半点好感。
她望了一眼天色,还未到放值的时候。左右今日大理寺无事,与其反反复复改卷宗,不如去会会那位御史。
“带上那几卷文书,”元行微冷声道,“我倒要看看,御史大人有何高见。”
-
二人行至都察院时,雨已停了。
照衣将几卷文书交到元行微手里,候在都察院外。
院中人见着元行微进门,纷纷能有多远退多远,生怕天子宠臣一怒之下血溅三尺,自己还不幸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