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阙不置可否:“如今展监生受人谋害,眼下既是你我共查,元少卿却连验尸结果都不让下官听听,有些说不过去吧。”
话音刚落,元行微露出了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正在尸身上洒醋水的仵作,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这点倒是岑大人想岔了……不过我很好奇,岑大人是如何看出她受人谋害的。”
“我们常年看卷宗的,自然最先看笔迹啊。”岑阙懒洋洋地说,“喏,看看。”
他递出一摞厚厚的纸,纸下左侧都细细记着日子,元行微从头至尾草草翻了翻,自元月始,一直记到昨日。
岑阙说:“书学学子每日临帖习字一幅,我粗略一观,只能大致看懂走笔,却也辨得出几分端倪。”
元行微不擅此道,她眉头一挑,耐心地等着对方说下去。
“这几个字像是依着展监生的习惯,再临出来的,”岑阙指了指贪字下那一点,“光看这一笔,即便用笔走势相同,可拖得太长,反倒显得刻意。费尽心思临了展监生的笔迹,背后之人不做他想。”
言下之意,只要找到伪造笔迹之人,自然能查出幕后真凶。
元行微点了点头,淡然道:“岑大人的话,大理寺会酌情考量的。只是眼下国子监中,单说书学监生便有三十,不在书学仍精通书道之人,亦不在少数。一一排查下来,怕是朝中大员皆要怪罪,大理寺办案手段不高明。”
岑阙闻言默然一瞬。
他不曾在国子监受教,前些年又身在州县,如今早已不清楚京中局势。
元行微心中暗自叹气,这位都察院的御史大人果真是异想天开,监生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派系盘根错节,远非寻常官身所能细查。
至于这位家中……
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起三年前拒婚时,母亲究竟怎样介绍他家中情形的了。
不过倘若家世显赫,想必也不会让他科举入仕,又外放出京。
思及此,元行微侧过身,道:“罢了,既然岑大人有心查案,我这便让人取剩下监生的日课来。案破之前,堂中不会撤灯,岑大人自便。”
说罢,照衣贴身过来问:“少卿要出去?”
元行微点了点头,“去校舍。今日虽说休常假,但总有人知道展画屏平日里都与何人来往,或许还有人瞧见过她今日行踪。”
二人相与离去,徒留岑阙还在学堂中,兀自思索着什么。
早先为元行微引路的侍从兰钦见岑阙沉默不语,问道:“郎君琢磨什么呢?”
“我在想,元少卿既已垂沐圣恩,陛下为何还要将我也派来查案。”桃李掩映下,元行微的身影逐渐消失,岑阙收回视线,沉声道。
兰钦面露不解:“不是给都察院一个交代吗?”
不料岑阙摇了摇头,说:“这点参奏放在元少卿身上算不了什么,只是她方才说,‘朝中大员皆要怪罪’……许是独木难支,连她也不得不忌惮朝中各方势力。”
兰钦说:“陛下是想让您也来纠察国子监……可眼下元少卿不信郎君办案,您又要从何处入手?”
岑阙没接话,兀自沉吟片刻。
廊外吹来一阵风,转凉的寒风将学堂中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他侧目看向檐下悬铃,轻轻“啧”了一声。
“元少卿对我本来也不大满意,眼瞧着是要各凭本事了。去把那位江仵作叫来,好好跟我说说展画屏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