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推开柳三的手:“柳郎君,你得闲了就来酒肆,一喝就是喝半天。我怎么能不知道知道你的用心呢?”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敬向柳三:“但我这样的人儿,又怎么配得到真心呢?”说罢,一饮而尽。
既而转头对着阿蛮苦笑:“曼娘就是我阿娘。她原是官家女,后因我祖父犯事,女眷全被打入贱籍。我阿爷是个胡商,粟特人,平日里爱逛平康坊,后与曼娘结识。他贪图曼娘的美色,曼娘想让他带自己离开长安,脱离贱籍。这才有了我。”
她又喝了一口酒,自嘲道:“可惜不是个带把的。如果是个儿,那她可能已经得偿所愿了吧。阿爷见是个女儿,没多久就收拾细软跑了。曼娘因为我的缘故,从南曲沦落至北曲。身份的跌落让她把怨气和对阿爷的恨全转到我身上。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弃了我,把我送到忘忧酒肆。”
“可我那时候已经有记忆了。我知道那是我阿娘,是我的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阿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酒肆的,她只觉心里堵得慌。
柳三走她前面,也是满脸凝重。
二人心事重重回到行社。
而日子还在嘀嘀嗒嗒向前走着。
阿蛮平日里忙着给行社算账收账,又加之搬家的事,她一直抽不开空去找崔琰道歉,也因为去崔府还得递帖子,她懒得麻烦。
日子很快就到了初八。
这一天阿蛮早早起了床,先去行社把活儿都干完了,向柳三告假后,顺便借了行社的毛驴,这才赶着小毛驴归家搬行李。
结果她和小桃的东西都不多,搬一趟就够了。
待二人收拾完,将行李架小毛驴身上时,就看见崔琰和姜维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慧娘。
慧娘自幼性子洒脱,不喜红妆爱武装,平日就喜欢舞刀弄剑,自打姜维借给他太白诗集后,慧娘便找到了知己,二人时不时就凑一块儿共诵太白之诗,共议太白之姿。
“宛娘子,搬家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下。”慧娘上前接过阿蛮的包裹,抗在肩上。
“就是。还好我们碰到柳兄,才知你今儿搬家。”姜维嗔怪,颇有责怪阿蛮不把他们当成朋友之意。
阿蛮指了指小毛驴:“你们看,没多少东西,就不麻烦大家了。”
“哪有麻烦不麻烦的。走,到你新宅子里去,帮你暖宅去。”慧娘道。
众人便风风火火向阿蛮家走去。
福伯收房的时候已经打扫过一遍了,今日只需要简单规整下行李。
众人各自领了点活,开干!
阿蛮和小桃收拾厨房,添置的东西月娘早就备置好了。慧娘和女婢帮着整理闺房。姜维在院子里一会儿挪挪水缸,一会儿挪挪矮凳。
而崔琰正在书房帮她放书。《莺莺传》、《柳毅传》、《酉阳杂俎》……他摇摇头,看得都挺杂。随手一翻,文中扭曲小字写着批注,他仔细看去,似字非字,看得不太明白。
自打阿蛮拒绝了他的提议,他越发看不懂阿蛮了。别的小娘子,早就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她倒好,没事人一样。还在这关键时刻搬出来住,自成一户。
而且,她根本就无意崔府的荣华富贵,户大门宽。
就好像,阿蛮的想法跟他之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很独特。
阿蛮好不容易瞅到崔琰一个人,便上前行礼,郑重向崔琰鞠躬。“崔郎君,怪我前几日猪油蒙了心,未识得你的好意,还误会了你。实是不该。”
说完,她举起右手发誓:“今后你若有需要,我定当肝胆涂地,两肋插刀,以报救命之恩。”
“无妨,原是我唐突了。我以为女子在那种形势下,只有出嫁和出家两个选择。不过你让我见识到了,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阿蛮落寞地点点头:“世间对女子而言总有太规矩束身,太多不平压身。如果总是妥协,那就会被磨掉了心志,变成规矩的一环,不平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