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朝结束后,赵嘉陵留了谢兰藻询问印刷术的进度。虽然已经从“公示栏”中知道,但赵嘉陵还是要摆出一个态度。
她凝视着谢兰藻,感慨道:“朕昨日看书,发觉大雍开国以来,贡举只重文学。如此士人皆诵当代之诗,博闻广识,却于史未涉。既然不考,那就‘六经未尝开卷,三史皆同挂壁’了。”①
谢兰藻眸光微凝,她正色道:“陛下想要继续改制?”这涉及科场内容,恐怕推进起来更为不易。要重经义、史书,那过去不曾于此道用功的士人哪能没有怨言呢?就算要改也不必急于一时。
“朕暂时没这个打算。”赵嘉陵摇头,继续说,“朕只是觉得一般士人的家庭,想要史书挂壁恐怕不易。宫廷中有史馆,朕听说太宗朝的韦相公在史馆时候,曾于闲暇抄写典籍回家私藏。可抄一部,耗时一年。他尚且如此,更别说旁人了。”
“若将印刷术推广,这等局面就能大大改善。所以还得谢卿多费心才是。”
谢兰藻正色道:“臣领旨。”她暗松了一口气,就怕陛下突然“太能干”。没想要“一步登天”便好。就算是真要改,也得等一个契机才是。
赵嘉陵没再说话,她托腮凝视着谢兰藻,眼神晶亮。
谢兰藻没听到心声,但前段时间的经验,足够让她猜到赵嘉陵的所思所想。她温声道:“陛下天纵圣德,发号施令,保乂黎民,天下苍生莫不悬望圣风。陛下以仁义道德为政,今既已得天之机,升平何远?”
赵嘉陵脸上洋溢着笑,她努力地压一压唇角,哼了一声说:“是不是还要道‘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②她站了起来,走向谢兰藻道,直勾勾地望着她,“朕怎么不知道谢卿也与外头那帮人一般,开始阿谀奉承了?”
系统:【宿主,得亏你没长尾巴。】
赵嘉陵:【三三,朕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谢兰藻,你快夸朕啊,怎么不继续夸了?】
谢兰藻:“……”
就算被谢兰藻指桑骂槐,赵嘉陵也很快速调理,何况是真的从谢兰藻口中听到一句漂亮话。直到谢兰藻告退了,赵嘉陵的唇角还是上扬着,心情颇为愉悦。
【三三,朕的成就奖励呢?】乐呵了一阵后,赵嘉陵终于想起了正事。
明君系统:【成就奖励“吾道不孤”。】
赵嘉陵:【说人话。】
吾道不孤她懂,但实际上的好处呢?难不成偌大的“吾道不孤”贴脑门上吗?
明君系统:【宿主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赵嘉陵满脸狐疑之色,在明君系统的指示下捡起了桌案上忽然多起来的一本“册子”,说“册子”也不尽然,它并不能翻动,只是瞧着像是书册。赵嘉陵愣了一会儿,拎起它晃了晃。慢慢的,这无字书籍表面慢慢地浮现出字迹来。赵嘉陵一挑眉,自言自语说:“天书吗?”
明君系统:【上头会浮现一些议题,汇集各式各样的讨论。常见的有“盐铁论”,不常见的,大约就是某朝某某常胜将军西北折戟最大原因之一竟是高反。】
赵嘉陵不太懂:【高反是什么?】
明君系统:【一种高原反应,从低地猛然向着高地急行军,那不纯纯阎王桌上抓贡果吗?总之“吾道不孤”是一本天书,随机刷新论题,宿主,你的福气来了。】
赵嘉陵:“?”
为什么不能给她醍醐灌顶?
明君系统:【本系统是个正经学习系统,宿主要做明君的话,得提升自己的学养才是。】
厌学的情绪在看到“私铸钱币论”五个字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可前不久才被谢兰藻夸了“圣德”,她总不能打谢兰藻的脸,让她真变成一个阿谀的佞臣吧?于是,赵嘉陵还是捏着鼻子猛看天书。
那头朝臣们回家叮嘱自家的不肖子孙,不要随便听人煽动几句,就二愣子似的一拥而上,制造“山呼海啸”的杂音。那一嚎爽了,接下来的可不是飘飘然欲升仙,而是天塌地陷了,他们家门楣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啰嗦多了,至少有一部分听进去。于是结伴来长安的一行人并没有等来振臂一呼,千百相应的巅峰时刻。茶馆酒肆里,这帮人高谈阔论,神色亢奋,可看着他们的白衣士人各个都眼神奇怪。及第登科那可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到处都是无声的厮杀。落榜之人终究多,况且里头有一部分人相当自负。
是自己没才吗?不,是考官徇私!前些年便有自负时名的士人落第后阴阳怪气写谢考官词:“骐骥已老,甘驽马以先之;巨鳌不灵,因顽石之在上。”③
千错万错,反正不是我的错。
封弥之制到底给了他们一次公平较量的机会,也不用舔着脸投递行卷被门房漠视或者当野狗一般驱逐。这些自诩名扬四海的“名士”,交游甚广,他们提议采用“时誉”,这不就是想要阻拦他们的前程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开始只是唇枪舌剑,可闹腾到了最后就打了起来,连门外路过的狗也挨了一靴子。
什么清俊通脱的风流名士,什么弃燕雀小志而高翔的鸿鹄,通通被解送到京兆府。
引起骚乱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士人,本朝对士人甚为礼遇,况且里头的人多有亲旧在官场,京兆尹也不好做什么,直接上书宫中。
赵嘉陵知道的时候,还挺吃惊的。
她感慨道:“文名未立,武德先成。修武庙之事,当由他们来才是。”
京兆尹低头,羞愧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