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符七年是个不大平静并且忙碌的年份,在婚事上,赵嘉陵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慨,可她跟谢兰藻都没法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大婚。河南的蝗灾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仍旧需要收尾,灾区免除了赋税,但少了粮食,该如何过活?也幸亏有新的种子在,能够在蝗灾结束后下种,可以缓解接下来的粮食压力。
再说西北那边,突厥可汗将发动突袭的大贵族扔了出来,至于自身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突厥内部的骚乱被挑起,突厥可汗要是想解决部族内部的矛盾,极有可能发动一场对边境的突袭。来自武器的震慑会让战争延后,可未必能够彻底打消旺盛的野心,仍需处处警戒。
十月的时候,各州县将好学异能卓荦之士送往长安,因只看在种植沟渠水利上的才能,参与这一科的举人并不多。考试的时间定在来年二月,来长安的这批举人都被送到了明德书院。他们本身有才能,在明德书院以及图书馆接触到的的典籍越发多。
蝗灾出现的区域很是集中,或许可以在萌发前就将之杀灭。又多出现在旱灾后,减缓旱情,也有可能遏制灾难滋生。朝廷没什么诏令,但这些人很快融入明德书院农学以及工学的议题,以保养水土和兴修沟渠为己任。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临近年关。凛冽的寒风吹拂着渭水,雪子纷纷扬扬地落。
赵嘉陵和谢兰藻坐在梅园赏雪,都穿了一身裁剪合度的棉衣。
今年的棉花种植推广,江淮和都护府那边都有棉布、棉花送到宫中来。棉布裁成了棉衣、棉花则是处理成了棉被,比之麻、丝不知道温暖多少。只是赵嘉陵怕造成哄抢,一旦利润抬高,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将该送到边关给将士的冬衣克扣下来,索性下了禁令,将棉当作了“御物”,达官贵人只能靠宫中赏赐,一旦违例使用,便直接下狱。等到棉花推广后,再解禁也不迟。
“元日后,就差不多是亲迎了。”赵嘉陵凝视着谢兰藻,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将婚期推进到了最后一步,定了正月十四。她感慨了一声,“很麻烦。”皇家册封皇后与寻常人家不同,是国之重典。礼部那边直接搬了原来的礼制,只是稍作更改。像告圆丘、方丘、太庙等事,赵嘉陵就不跟礼部争了,万一礼部那边不干了,到时候生气的还是她。
谢兰藻抬起手,拨了拨梅枝上的细雪,她睨了赵嘉陵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嫌烦?”
“哪能呢。”赵嘉陵赶忙说,她真怕谢兰藻吐出一个“不”来,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应当不会反悔吧?她凝眸望着谢兰藻,见她唇畔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又说,“打我一拳,让我昏睡到十四。”
谢兰藻:“……”这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她眉头微蹙,严肃道,“陛下,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
赵嘉陵呸了声,连说“无忌无忌”。她巴巴地看着谢兰藻:“婚期前便不让见面了。”
谢兰藻倒没那么古板,她说:“臣来见陛下也无妨。”
“还是不了。”赵嘉陵鼓着腮帮子。古老的习俗要讨个吉祥,她是有一点不情愿,但转念一想,连数月不见都忍了,三天算得了什么呢?用这三日的朝思暮想,换取未来无数个朝夕吧。
到了元日大典,一切都如旧制。
赵嘉陵没再弄出“祥瑞”来。
“祥瑞”一旦多了,那就拉低了档次,不值钱了。
但等到“亲迎”那日,她是按捺不住。她跟谢兰藻的昏礼,还是有人不满、不服,她听不到攻讦了,然而不代表没有,还是需要来点东西,震撼一下人心。
人虽然住在大明宫,但依照旧制度,册命是在太极宫进行的。
还是凛凛的冬日,不过鞭炮声里,长街上都是热络喜庆的氛围。
到了宫中就端正严肃了,好一段折腾人的漫长典仪。乌泱泱的一群人在,赞者响亮的声音在太极宫上空回荡,最后拖曳着长调的一声“礼毕”传出,让人松了一口气,终于不是那种大气不能喘的凝肃了。
等到了同牢合卺的时候,一切就轻省很多。烛火莹莹,衬得谢兰藻眉目如画。赵嘉陵替她取下了头冠,唏嘘道:“顶着这一脑袋花钗,头皮都要拽疼。同样是册命,比做宰相累多了吧?”
谢兰藻说了声自然,又关怀地问:“还撑得住吗?”
“当然可以。”赵嘉陵哪能在自己的昏礼上掉链子,她拉着谢兰藻在桌边坐,都是年轻人,这歇一歇吃点东西,眨眼就能生龙活虎。
宫中伺候的人多,可赵嘉陵不喜欢那帮人杵着,让人留下热水后,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了。赵嘉陵将巾帕绞干,凑近谢兰藻替她将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擦干净。她又说:“我看还需要一场洗浴,人才能彻底地活过来。”
谢兰藻掀起眼皮看她,寻思着她这话的意思。她眼神中的质询太明显,赵嘉陵讪笑一声后,立马理直气壮起来,她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所以替自己叫屈的时候,神色是一个坦荡正直。
谢兰藻还是不太信赵嘉陵,但这一日典仪颇重,等到那股热汗消了,身上还是有些黏腻。眸光从赵嘉陵的脸上挪开,她微微一颔首,说:“陛下脸上的脂粉也擦一擦。”
赵嘉陵连连点头,眸光却变得欲说还休。
在谢兰藻沐浴的时候,她的确没做什么,她托腮看着窗外月下梅花,心中想着温泉的事。先帝时候在骊山建有宫殿,那儿有温池,可她登基以来一次都没过去呢。
赵嘉陵的乖巧持续到了谢兰藻出浴后,浓妆艳抹固然明艳,但清水芙蓉也颇具风采。“要来看我吗?”赵嘉陵引诱道。
谢兰藻斜她一眼,说了声“不”。她兀自坐到床上,这上头没撒硌人的东西,但放了一些书。谢兰藻瞥见了“毛诗”两个字,这一翻看发觉里头是秘戏图。一时间啼笑皆非,陛下这聪明劲头都用在什么上了?!
等到赵嘉陵穿了一身寝衣爬上床,就察觉到谢兰藻的眼神,明晃晃地谴责她不怀好意。眸光一转,看到了被动过的书籍,赵嘉陵顿时了然。脸上荡开一圈笑容,她跪坐在谢兰藻跟前,伸手圈着她的腰,振振有辞道:“洞房花烛,总要有些不一样的吧?不然与之前的良宵何异?”循序渐进也到时候了,她打定主意要哄谢兰藻同意与她试试别的。
“你——”谢兰藻哪会听不出赵嘉陵的意外之意,面上烧得厉害,只能羞恼地瞪她。说她古板,可在婚前就跟赵嘉陵巫山云雨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可要说她放达,始终难以越过那道心理防线——唇舌并用总是止于胸前。她每回说“不许”,陛下虽然遗憾但还是听她的,然而从没死心,也不气馁,一逮着机会就想试。陛下没问理由,其实她也说不出正儿八经的理由,就是想着就觉得身心如烈火焚。
赵嘉陵不急,她笑盈盈地凝望着谢兰藻。她也摸清谢兰藻了,没立马说“不许”,那就是有希望。将谢兰藻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好一会儿,赵嘉陵才在她耳畔喊:“皇后……兰藻……娘子。”声音哀哀的,祈求的意味也很明显。
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在哀叹的声调中平息了,洞房夜跟普通的良夜是有不同,不好教陛下失望。微蹙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强行垒起的防线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崩溃。谢兰藻咬了咬下唇,忍着那点赧然说:“吹灭火烛。”
赵嘉陵忙不迭点头,笑着说道:“朕听皇后的。”
这是她肖想已久的事,总算是能如愿以偿了。
第87章
帝后大婚,朝堂格局并没有大变。谢兰藻没继续担任中书令、吏部尚书,毕竟是外朝官,终究不大合适。吏部尚书空置着,由侍郎来做主管。至于中书令,朝臣们的努力赵嘉陵看在眼中,但还是让户部尚书项燕贻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