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锦当即再次道,“这物是死的,政策还不是活的?只需再將此政细化一下即可,凡是明年到官府註册新开张的纸坊,第一年免税,第二年三十抽一,第三年二十抽一,从第三年才有增產退税,第五年才有资格参与竞標出口配额,朝廷只需给那些新开的纸坊留足发展时间即可。”
叶琛微忖片刻,这次终於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就更加完善了,这样不出几年,恐怕各地就会诞生出一批大纸坊,国內的纸价也会愈发低廉,寒门子弟读书的销也能更低一些,陛下策无遗漏,臣钦佩之至。”
鲁锦见眾人再无异议,当即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吧,內阁整理一下细节,拿出正式的方案,待朕审阅过后,明年开年之后就正式执行。”
“臣遵旨。”李善长作为內阁首相,当即就答应下来。
会议结束之后,叶琛等人正想离开,没想到却又被鲁锦叫住,然后被鲁锦带到了秦淮河畔的那间水力工具机车间,还有玻璃工坊,同时身边还跟著陶广义这位鲁锦的亲传弟子。
一行人先来到了水力车间,只见这里的工坊靠近秦淮河的一面,架著一台巨大的水车,水车通过木製齿轮传动,再经过四级齿轮变速器提高转速,带动著架在车间房樑上的几根天轴飞快转动,天轴又通过皮带传动,带动著车间內的二三十台铸铁工具机运转。
车铣刨磨鏜,钻齿螺拉仿,十几种机械排列井然有序,显然已经有了些规模。
叶琛跟著鲁锦走进车间,就见到有数十名工匠正在各式机械前忙碌著,一台最普通的车床前面,年轻的学徒工拿起一根锻造好的铁棍毛胚,熟练的將其装在三爪定心卡盘上,將铁棍固定好后,又调整变速箱转速,然后摇著车刀上的手轮,控制车刀在黄铜丝槓上匀速转动。
用渗碳工艺製成的高碳钢车刀,硬度虽然比不上合金钢,但用来车削一般的熟铁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见那车刀刚碰到铁棍毛胚,在一阵轻快的摩擦切削声中,刀头便有铁屑纷纷落下,走过两遍车刀之后,原本还粗糙晦暗的铁棍毛坯,顿时就变成了一根光洁规整的圆棒。
那年轻工匠继续在棒料上进刀,隨即一条细长且打著卷的铁屑就被从棒料上削了下来,没几遍的功夫,原本粗糙的铁棒胚料,就变成了一根光洁且布满规整螺纹的丝杆。
丝杆才是各类工具机的核心,如今有了批量生產螺纹丝杆的能力,就等於有了用机械复製机械的能力,能自我复製,这才是工业母机的意义。
叶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械加工场面,不由的大为震惊。
“这是何物,竟能做到削铁如泥,还有这表面刻槽的铁棒,又是做什么用的?难不成是什么兵器?可若说是铁鐧,看起来又不太像啊。”
鲁锦看著各式机械没有说话,跟在一旁的陶广义却自豪的介绍道。
“这些机械名叫工具机,是由木匠的『凳子和琢玉器的砂轮改造而来,陛下將之统称为工具机,根据不同的用途,又有不同的名字。
“比如这台车削丝杆的,就是最普通的臥式车床,那边能同时削出五条枪托的,就是木工仿形铣床,只需先让手艺好的木匠削出一个枪托模子来,这台仿形铣床就能比著模子同时削出五条一模一样的枪托,生產效率可谓极大的提升,这可都是陛下的创意。”
叶琛顿时不明觉厉,当即道,“难道这里是生產火銃的作坊?”
“算是吧,不过这里可不止生產火銃,按照陛下的意思,这里应该叫机械研发中心。”陶广义当即道。
鲁锦这时看著旁边的一台自动膛线拉线机运转,一根细长的车刀在枪管內旋转往復运动,每运动一次,就有棘轮控制枪管自动旋转60度,然后再拉下一刀,来回拉过几次,再取下来看,枪管內的六条螺旋膛线便成型了。
等那工匠將枪管取下来递给鲁锦,鲁锦举起枪管对著门外的阳光看了看,看到里面漂亮的螺纹膛线,不由大为振奋,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有了这东西,他就可以把全军的燧发滑膛枪,全都换成打米涅弹的线膛枪了,到时候火枪的射程和威力还能再上一筹。
军改要全军火器化,但不可能还继续用原来的燧发滑膛枪,起码也要升级成打米涅弹的线膛枪,但是点火方式吗,到底是继续用燧石发火,还是改为火帽发火,就要看玻璃工坊和化工那边的进度了。
鲁锦將那根枪管还给工匠,隨即来到陶广义和叶琛的身边,对叶琛问道,“景渊先生以为这些机械如何?”
叶琛当即拱手道,“这些机械竟能削铁如泥,还能自行运转,当真是神乎奇技,巧夺天工,开始臣还以为这里是生產火銃的兵杖局,可陶尚书却说这里是什么机械研发中心,这,恕臣愚钝,臣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鲁锦也没直接回答,而是跺著步子道,“刚才在內阁,诸位先生说的那些造纸政策,朕说是权宜之计,若想推行新式教育,像百室先生说的那样,几届学生共用一套课本,固然可以节省朝廷开支,但却对那些寒门子弟极为不利。
“有钱的学生可以自行买书在家温习,温故而知新,学习自然扎实,而贫穷的学生想温习却没有书看,久而久之,寒门子弟的学习进度自然比不上那些富家子弟,这对他们是极不公平的,先生觉得朕说的对吗?”
跟在鲁锦身后的叶琛连忙拱手道,“陛下明察秋毫,心怀赤子,真圣君也。”
鲁锦摆了摆手,自动过滤了他那些奉承话,继续道,“想要让学生更加公平,就得免费给所有学生每年发放新书,让每人都能集齐一整套课本,但这样一来,就需要大量的纸,义务教育的成本可就惊人了,朝廷很难负担的起。
“刚才先生提的那些建议,固然可以权宜一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想真正的解决问题,还是得想办法多造纸,造大量的纸,且成本还要变低,生產速度还要变快。
“儒家若遇到这样的问题,能想到的办法也无非就是刚才先生提的那些,可朕却是公输氏嫡传,公输有公输的手段,无论你们儒生把它当成术也好,道也罢,朕不管它是黑猫白猫,能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学问。
“你看这台仿形铣床,如果让木匠来做这枪托,一天也不见得能做几个,但这台铣床却能自动车削,不知疲倦,一天下来能顶的上十几二十个木匠做工,效率不可谓不快。
“既然如此,纺线有纺车,织布有织机,为何造纸不能让机械来做?如果有一台不知疲倦的机械,日夜不停的造纸,一台造纸机就能顶的上一个纸坊,到时候国家还会再缺纸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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