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懂婆娑一毒,又或只是冲着两家发布的悬赏而来,这日竟有一批在京行商的异旅人,前来登门相府,扬言略懂解毒之法。
这些异旅人中,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姜雪楠。
“咦,好久不见,姑娘上次在我等手里买过婆娑之毒,如今……”
事情到这一步,所有人都触到了真相源头。
那批异旅人最终怎么样了,江苒不知道,只知京中再无异旅人。
彼时异旅人给出的答案,正如那位江湖郎中所说,婆娑一毒本为无解之毒,轮转之花倒是可解百毒,然到底只是传说,他们自己贩卖毒物,都从未寻到过解药真迹。
当初冒着触犯大彦律法的风险,异旅人将毒物卖给姜雪楠,是为图财。后来登门相府,是为图悬赏。
最终,这批异旅人也算真正意义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后来一段日子,如老郎中所说,江苒症发越来越频繁,情况一次比一次差。
世上有一种痛苦,是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忍受病痛折磨,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无法替代,无法感同,只能守着,看着,祈祷着。
江苒的毒,最终还是金手指给解的。
派出去的近千人,最终并未寻回什么轮转之花。
身中异毒却奇迹般活了下来,江苒再一度成为京中热议话题。陆荣却比谁都清楚,若非超出他认知范畴的“金手指”,他的苒苒会死的。
作为亲人,姜家人自是感到万幸,并未追究背后原因,只当江苒自己说的,偶遇了什么奇人异士,机缘巧合之下便解了毒。
而姜雪楠给江苒下毒一事——
循着家丑不可外扬,老太太最初是想捂住的,然而府上人多口杂,最终像当初的真假千金丑闻一样,什么也没能捂住。
登上话本时报后,此事传得满城风雨。
“作孽,作孽啊。”
相爷姜御之跟姜赫,一度不知如何放置姜雪楠。府上的姨娘们,则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们一样,曾经如何唾骂“姜苒”丧心病狂,如今便也如何唾骂姜雪楠。
于世人来说,真相如何,两位当事人经历过什么,都不重要。大家只看自己看到的,只信自己相信的,站在正义的一方,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于江苒和姜雪楠来说,她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江苒是受害者,险些丢了性命,但也做不到要姜雪楠直接去死,毕竟背后还有整个姜家。
姜雪楠作为下毒之人,有过后悔和挣扎,有过动摇,恻隐,但事情发生了,做错事的人终要付出代价。
老太太捶胸抹泪下了决定:“苒丫头无事便好,若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雪楠啊,你走吧,情分已断,以后别回这个家了。”
丑事在阴影里时,不叫丑事,一旦暴于阳光之下,终叫千夫所指。
姜雪楠体会到了“姜苒”曾经众叛亲离,臭名昭著的滋味。分明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程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孙媳妇,金尊玉贵,衣食无忧。
就算她做了错事,最终还是没有人动她分豪,连陆荣也有所顾忌,不曾对她下手。
但姜雪楠自己却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倒数。
这世间从来没有她的位置。
一个静谧的盛夏月夜,江苒和陆荣成婚的当晚,京中所有人都在祝福江苒。姜雪楠写了一封无人愿意替她送出的信。
信上没有怨恨,没有抱歉,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仅仅书写——
三妹妹出嫁了,以后要开开心心过日子。往前走吧,别回头看,你会幸福美满的。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江苒最终也没能看到。
万籁俱寂之时,姜雪楠在窗前坐下,从曾经陪嫁的妆匣里翻出一堆糖果来。糖果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没有吃完的巧克力糖球。由于泛潮,被虫蛀,早已经没法吃了。
她拿起其中一粒,就着窗外静谧的月光,在手里端详了许久许久,随后平静地拆开金箔包装纸,含进嘴里。
并于这个夜晚,以一把崭新的匕首,结束了自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