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崔氏身边的人,谢庭训和阿姮才算稍稍放松下来,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两人草草吃了些冷食,洗漱更衣,直到子时才睡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不亮,谢庭训便早早起来,去给崔氏请安。
崔氏却没有起,只叫人打发她回去休息。
谢庭训回去,却并未歇下。
让阿姮点了烛火,她就着晨光,伏案写起了文章。
一直写到中午,才让人送去呈给叔父谢持。
做完这一切,谢庭训才离开书案,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这一日多,她连轴转下来,双眼下已经多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人都憔悴了许多。
阿姮本来想要唠叨几句。
看谢庭训如此模样,只好咽了下去。
然而想到谢庭训随带粮食金银,尽数赔进了济善堂,手底下尚未安置的部曲不知如何供养……阿姮就有些说不出的焦灼。
五十人当然不多,但也不少。
若是闹出什么乱子,只怕会丢了谢庭训的脸。
难道要典当手里的器物么?
不行,那些金银都是主母悄悄塞进来的物件,这些器物更是主母和谢庭训的爱物,断然不能典当出去。更何况女郎担忧在京城的主母,看到这些东西,也算睹物思人了,更不能没有这些。
更何况,没了这些有价无市的物品,拿什么给女郎撑门面?
这世上的人,看别人是不看对方是人是鬼的,只看对方是否装饰了满身钱权名利。
没有了钱权名利,唬鬼都唬不住。
眼下的谢庭训没有了家族撑腰,钱财也花光了,若是连最后一点门面都没有了……一个孤零零的妙龄女郎,放在这越来越乱的世道里,顷刻间便被人连皮带骨活吞了。
越想,便越是焦灼。
阿姮急得在外间团团转。
忽然,门外有婆子来通传,说是郎主身边的仆从递了话过来,请七娘子过去说话。
“郎主?”
阿姮有些意外,大概是因为叔侄之间需要回避,谢庭训来江州谢氏这么久,尚未有一次能够见到家主谢秉。但这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大概率是好事。
“稍候,我家娘子午睡才起,这就过去。”
“日头怪大的,您先喝口水。”
阿姮忍着肉痛,抓了一把钱给婆子,这便转身入内通传。屋内的谢庭训竟然已经起了,她更衣完毕,正坐在书案前将几本账本放入匣子。
“走吧。”谢庭训说。
女郎虽然衣着素净,面容憔悴,却是一贯的从容有度。
瞧着她,阿姮心中的焦灼慢慢退却。
女郎那么聪明,又那么果决勇敢,当然能应付好一切。阿姮从来是信任谢庭训的,只要谢庭训想要怎么做,她都会听从谢庭训的命令做好。
“是。”
阿姮停在谢持书房门外。
谢庭训进去,瞧见案前看卷轴的中年男人,行礼后温声客套。
对方抬起头,笑说:“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虚词了。”
“你让人呈过来的文卷,我仔细看了。”谢持年约不惑,留着长髯,两鬓隐隐有几缕银丝,却显得很清癯儒雅,说话也是温和的,“你这手字很好,文采也远胜我家中几个不争气的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