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有用吗?”
在没什么事好干的日子里,那一座神秘莫测,引人遐想的祭坛就曾经一度成为了城里人饭后闲谈的主体,传送界碑年年都在修,不过这么大阵仗的还是头一回,而当季节照常交替后,修好后一直没动静的建筑就这样被其他的流行物给取代了,时下该谈论的东西有这么多:冬季学期又如约开启、关于某某捕风捉影的传闻、新开张的成衣铺子意图“谋朝篡位”,取代它的风头正盛的同行、探险队挖到了一种价值不菲的紫矿、偷偷在城外燃烧牛粪,好专门熏人家饲养的雪蛾偷去卖的缺德鬼终于落网……
在这些琐碎、鸡毛蒜皮和常务里法尔法代问出了上面那句话,越接近那个日子,他心里越是没什么底,且不说这种偷梁换柱式的做法有没有用吧,他一边潜意识地觉得“太早”、一边又不断地嘲笑自己的软弱——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呢?
缩到海枯石烂,非得等到别人来搅动风云,才肯动弹一下吗?
“有用没用一试便知。”圭多说:“失败了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与小界碑的材料,仪式不同,大界碑——主界碑需要的材料如下:乳香、没药、奠酒、至少二十种动物油脂的混合物,五种致幻物质的植物浆混合蛇蜕、紫金、蓝银、铜块各一份、符合属性的矿物、老鹰的鸟喙、猿猴的手臂、母马的心脏和鬣狗的隆肉,以及刻有黄道十二宫的月桂叶和净化过的护身符。
另外就是他们新添加的,辅助性质的材料了——包括刺伤过人的匕首,包括女子为情所困的断发,骷髅之泪,还有被人争夺过的钱币和砍下的手指等等。真是主打一个乱七八糟。
而仪式内容——“首先建一个圆形的祭坛,并且画出有方位的四角,护身符就挂在四角。”
“……然后呢?说起来为什么都是以圆开头……有什么寓意吗?”
“圆,在神秘学上有着非凡的意义,你可以当它是某种中心的表达,圆也是几何图形中最基础而重要的一个,魔法上的圆被称为‘奥尼阿斯之圆’——传说中这位魔法师站在圆圈中祈雨,而且据说那些能通幽冥界的人——需要有人绕着圈来保护他。”
“好的,不实传说放到一边吧。四角呢?”
“四角代表四个方位……喔,其实我们更多是推崇数字五,因为人有五感,四肢加上头颅也是五,不过这里既然用四……嗯,也不尽然吧,如果您往中间站一站的话,刚好能凑个五!”
圭多一边说一边生伸他的手指,正好五个——呸,废话,他又不是什么畸形人。
“之后烧掉是一张人皮纸写的祷词……但是烧完之后您还得念的,所以您得先背下来。”佩斯弗里埃念叨着上面的步骤:“以及需要有人上去……这里原本是祭祀,咱们改成了表演,也就是表演死亡,到时候再把道具送上去就行,也可以说,这是进行某种幡祭——其中除了各种刑罚,最重要是焚烧的部分……”——
作者有话说:奥尼阿斯之圆出自他祈雨的故事……另外关于圆喝四方的说法参考了一些古代神秘学的描述哈不全是我瞎编,材料是迫真瞎编的
第110章祭与血
自古以来,火种于之人的重要性算得上不言而喻,处处都用得到火,烹饪食物,烧秸作肥,驱逐黑暗,净化邪恶……到处都离不开火焰。就连那些教廷管辖不到的地方,至今还流传着与篝火相关的邪风恶俗,芬色崇尚火,自然对这类祭祀司空见惯。
“燃烧啊……”圭多说,他擦了擦蒙了一层雾的镜片,突然间提出了一个考题:“您知道夏和冬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什么?”法尔法代被他搞糊涂了,但若要说他完全不知道,那也太小觑他了:“如果你单问夏和冬,那我很难回答你,但如果再加上春秋……季节的最大作用不就是为了——方便锚定农事?”
“嗯,您说得也对。”圭多勉强认可了他的回答,但他很快就摇摇头:“播种与收获,这是大事……那夏至和冬至呢?”
“一年里日照最长和最短的一天。”
“为什么唯独这两个日子特殊?”
“……”
圭多笑而不语地指了指正在搭建的篝火,又指了指天上。
燃烧中的熊熊烈火……比火焰、火兰花、火山口更为永恒的是……太阳。
夏至和冬至的祭祀与日照、太阳有关!
“祭祀月亮是以月相为锚点,而祭祀太阳才是以季节为锚点,建立界碑的日子,我们一直是参考您的意见,我记得我说过,您的选择本身就有意义。即使您不一定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经常把月亮挂在嘴边,却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与太阳相关的日子,哪怕这里没有一丁点儿的阳光可言。
少年站在原地,他低了一下头,又抬头望了望月亮,皎洁的月亮,裹上一层白纱的月亮,永远悲悯的月亮,在隆冬祭祀或许不是个好时机,又或许不那么地差——冥土本身就是死亡与阴冷的归宿,漫长的黑夜更符合其属性。他茫然地,话语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从他嘴边溢出:“太阳……死去了;太阳……不希望被遗忘。”
不论是圭多,还是从刚才开始就默默退到一旁的佩斯弗里埃都面露惊讶。
该死,他在说什么!
法尔法代捂住额头,他强行阖上眼睛,意图扫走纷乱的杂念:“不,我什么都没说——话归正题吧,表演死亡,表演被焚烧,然后呢?”
“然后——”
佩斯弗里埃在念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大界碑的仪式被定在了冬至,在对步骤做出调整,内容也有所改变后,整个仪式肃穆,诡谲,又有一丝丝远古的遗风在里头。挑选出来的人于凌晨聚集,牵着形形色色的动物,从城市的各个城门出发,走在杳无人音的大道上,妇女先开始吟唱歌谣,然后是孩子,最后才是成人,挥舞柳条和山梨树枝,走在前边的是“罪人”,坠在人群后边的是堵住耳朵的乐队。
在一路将其押送到祭坛后,那些致人痛苦的藏品被堆在一起,在祭师又是画阵,又是作印,又是念念有词的时候,长长的祭词被燃烧了,饰演罪人的演员被涂上动物的油膏,开始卖力地出演痛苦,那是本地最好的戏剧演员,他们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有时是真的会让自己心碎!火光冲天,火舌呵退了零散的雪花……
在以月亮为主导的围场,这一天不是满月,也不是望月,但他在念诵什么——祈祷什么——恳请什么的霎那,突然有一种月亮在俯身逼近自己的错觉。
选定的祭司上一秒还在好好地执礼,谁也想不到,他下一秒就没有任何预示地发起了疯!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撕起衣服,双手抽搐、满口呓语!这异变让所有观礼的人都瞠目而视,而法尔法代目不斜视地,继续念那甩都甩不掉的祷告……
养育不安的母亲呵……
他突然有种头痛欲裂的先兆,他像口里含满了沙子,苦涩,干燥。享受这痛中之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