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下的拍卖会?苏云岫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沈曼笙将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个模糊的字迹,像是用血或什么深色液体匆匆写就:“工部局医院……器械……拍卖……默群……”
工部局医院!苏云岫瞳孔微缩。那是上海最大的公立医院之一,拥有相当数量的先进医疗设备和储备药品。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国民党当局在撤离前夕,大肆变卖国有资产早已不是秘密。但工部局医院的设备和药品,关乎无数市民和伤员的性命!陈默群……他竟然将手伸向了这里?打算借“拍卖”之名,行侵吞倒卖之实?将这救命的物资变成他敛财跑路的资本?
“畜生!”苏云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她想起码头被抢走的磺胺,想起那些因缺药而活活痛死、烧死的同志,想起钱益民典当怀表换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盘尼西林。
沈曼笙的眼神也同样冰冷:“看来,七爷预料得没错。陈默群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场拍卖会,恐怕就是个幌子,真正的买家早就内定好了,走个过场,然后这些救命的物资就会出现在黑市上,或者直接被他们运走。”
必须阻止他!这个念头瞬间占据苏云岫的脑海。可是,怎么阻止?她们现在人手极度短缺,行动困难,而对方必然戒备森严。
“拍卖会什么时候举行?在哪里?”苏云岫急声问。
“纸条上没写具体时间和地点。老赵可能也没来得及知道。”沈曼笙摇头,“但既然提到了‘霓虹灯下’,我猜……很可能是在百乐门或者附近哪个同样引人注目、灯红酒绿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最符合他们掩人耳目的做派。”
百乐门……那个她与江砚舟初次相遇的地方,那个充满了虚假霓虹和残酷算计的舞厅。苏云岫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苏云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曼笙姐,还有没有别的渠道能打听到拍卖会的具体信息?”
沈曼笙面露难色:“很难……现在的风声太紧了。我们的人损失很大,剩下的联络渠道都非常脆弱。”
苏云岫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或许……我可以试试。”
沈曼笙立刻看向她,眼神锐利:“你?你想怎么做?太危险了!”
“陈默群和保密局的人,我认识一些旧面孔。”苏云岫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冷静,“而且,他们或许以为‘白露’早就死了,或者彻底消失了。一个看似偶然出现的、试图在黑市上打听消息的落魄旧人……或许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她知道这风险极大,等于是在悬崖边上行走,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快速获取情报的方法。
沈曼笙紧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动摇或冲动,但只看到了一片沉静的决然。她知道苏云岫的能力,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下的险招。
“……你有多少把握?”沈曼笙最终涩声问道。
“没有把握。”苏云岫如实回答,“但值得一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救命的物资被他们糟蹋、倒卖。前线……等不起。”
长时间的沉默。阁楼外,又传来一阵警笛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像幽灵般徘徊在这座绝望的城市上空。
“……好吧。”沈曼笙终于艰难地点头,“但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如何接触,如何问询,如何撤离,一旦暴露如何应对……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反复推敲。而且,这件事,必须请示七爷。”
她看向苏云岫,眼神无比严肃:“云岫,记住,你不是‘白露’了,你是我们的同志。你的命,很值钱。绝不能轻易涉险,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苏云岫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当夜,通过钱益民留下的隐秘联络方式,消息被送了出去。
第二天深夜,江砚舟的回信到了。只有简短的八个字,由钱益民亲自带来,写在一条薄如蝉翼的烟盒锡纸上:
“准。以自身安全为要。切切。”
字迹苍劲有力,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与叮嘱。
看着这短短的八个字,尤其是最后重复的“切切”二字,苏云岫仿佛能感受到江砚舟写下它们时紧绷的心绪和深藏的担忧。她将锡纸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依旧被霓虹与黑暗撕裂的上海夜空。
一场针对“霓虹灯下拍卖会”的暗中侦查,即将开始。而漩涡的中心,正是那座她命运转折的百乐门舞厅。
危机四伏,前路未卜,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白露”,她是带着使命和信念的苏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