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言不讳。
我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女人果然狡诈如狐,她并非真要听我讲什么藤原家的历史,而是要透过我的言辞试探立场。
若我稍有不慎,怕是早已被她划入敌人之列。
源赖光抬手执起酒壶,替我斟满。
她举盏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花园中回荡:
“顾君,你的言语,让妾身更为放心了。”
她饮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藤原道长……他倒也不是全然不堪之辈。”
我抬眼看去,她的神色依旧沉稳。
“道长大人确实有几分手腕。”赖光缓缓言道,“能在群狼环伺的朝堂立稳脚跟,不只是依仗血缘。他懂得取舍,也懂得隐忍。许多政敌在他面前不过昙花一现,他却能稳坐中枢,岁月不衰。”
我默然点头,心想这话倒也不假。若非道长确有智略,他也不可能在平安朝堂上长盛不衰。
可赖光话锋一转,眸中闪过冷意:
“只是,这样的智慧与耐性……妾身未曾在他的后代身上看见。”
她轻轻叹息,语气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冷漠:
“一旦他离世,他的子嗣承袭如此庞大的遗产,恐怕很快便会将手中之牌打得稀烂。到那时天下动荡,苦的便是这国的百姓。”
她话语温和,却掩不住其中的锋锐。
我心头微微一震。
她所言与我脑海中记忆的历史何其相似——藤原家确实在道长死后逐渐走下坡路,直至外戚政治式微,被武家取而代之。
只是我仍旧强忍心思,不动声色地答道:
“将军所言极是。”
源赖光笑容淡淡,举盏而饮。
她神态安然,仿佛只是随口谈论天边云霞,但我却听得心底发凉。
这女人看似温婉从容,实则心机深沉。
她一面指出藤原氏的权力隐忧,一面借机暗示:若无有力之人出手制衡,未来百姓必将陷入苦难。
她分明是在试探我是否愿意成为她的同盟,是否愿意与她一同对抗藤原家。
可我是谁?不过是个误入此世的过客罢了。
我心中冷笑:我不过来此探寻秘密,解决凤仙的问题罢了。至于平安京的朝堂风波,藤原与源氏的权斗,天皇与权臣的消长,与我何干?
我低头抿了一口酒,心中暗暗叹息。
政治人物的嘴脸,果然无一不相同。
明明是夺权与斗争,却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一切都为了百姓苍生。
可我心里很清楚,这些话也许只是她为自身权谋披上的外衣。
历史在我眼中翻涌而过。
不到两百年后,源氏后人建立了幕府,彻底架空天皇,将权柄牢牢握在武士手中。
与其说那是国家的进步,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更为彻底的专权。
与今日藤原氏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不同?
我心头苦笑:这就是人类的宿命吧。无论何时,权力总会找到新的寄主。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过客。
即便此刻被卷入其中,我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只是解开凤仙与母亲之间的纠缠。
至于朝堂之争、外戚之权、武家之兴……那都不过是这异世界的尘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