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亦年眨着一双澄澈的眼,似是对这番指责懵懂不知,继而欲言又止,红唇被轻轻抿起,多了些水润的光。可一双眼在阖上睁开,彼此走位换了圈时,变得比适才晦暗。
“那我再教你些新舞步好吗?”
华尔兹舞曲到尽头,乐手奏起自由探戈,比适才激昂得多的音乐响在两人耳畔。
祝亦年未同文向好说明,就收紧放在文向好背上的手,两个前进步把文向好逼得猝不及防,却又忽然带着人一个转圈。
一股眩晕从文向好脑海中生出,让其一时分不清眼前明亮的究竟是顶上的水晶灯还是祝亦年的双眼。
文向好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气恼祝亦年的自作主张,学着祝亦年的样子,也一个倾身逼近,揽住人旋转。
可偷师得不到家,劣拙的舞步带不动祝亦年,却让文向好的鼻尖碰到祝亦年的脸颊。
淡淡的脂粉气涌入鼻尖,把鼻息的呼吸都变得厚重起来,仿似是因为过近的距离把两人之前的空气变得粘稠,又仿似因为这没完没了你来我回的博弈。
心跳又在怦怦乱撞,文向好皱眉一个转头,想拉开与祝亦年的距离,夺回主动权,可余光见到不远处两个身影,一下子愣住,掌心就这样一直摆在祝亦年臂弯,脚步也大乱。
祝亦年低眸很快扫了眼文向好完全乱掉的脚步,将人揽紧,然后又旋转半圈,站到文向好适才出神看向远处的位置。
然后顺着视线,看见一对同样在跳舞的男女。
祝亦年先把目光看向被男人揽在怀里笑吟吟的女生,一条礼裙被她穿得极尽暴露,让人忍不住皱眉。
收回视线,祝亦年又看向那位男性,更是獐头鼠目不值得停留目光。
祝亦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着仍在走神放空的文向好,好一会才开口问:“在看什么?”
听见祝亦年的声音,文向好才恍然回神,迎上那双全然注视她的双眼,糊弄的话语挂在嘴边,可张口时却不知为何,只笑着和盘托出:“那个人,就是骗我的导游。”
摆在前几日,文向好绝不会将这种事告诉祝亦年。这样糟糕的事只会让人耻笑,笑她原来过得这般差。
可今日不知怎的,文向好就这样大刺刺告诉祝亦年。
只是想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将自己摆在弱势,再进一步博取祝亦年的同情,再以退为进,再次证明给自己看,报复的计划仍被她主导。
祝亦年果然沉默,连舞步也停下,一时两人成为大堂里最为突兀的一对。
“怎么?”文向好勾了下嘴角,却发现自己摆不出弱势,反而在自嘲,“没见过骗子吧。”
“报警了吗?”
“没。”
祝亦年似是疑惑不解,歪着头盯着文向好扯起的嘴角,又无声望着文向好的眼眸。
探究的目光让文向好不禁喉头一滚,在原本能打哈哈过去的时刻,忽然讲起听似无关的事:“那个骗子跟我的姨妈是合作伙伴。我姨妈是个小学毕业的家庭主妇,肚子里怀着第四个孩子,因为生不出男孩时常被夫家打骂。”
说完这番没来由的话,文向好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自顾不暇,却非有着多此一举的同情心。这般从未对别人讲过的内心,就这样兀自讲过祝亦年听。
文向好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是祝亦年的身份正正好,知道她过去,决裂得过久,将要再也不见。
“我去问他要回你的钱。”祝亦年直接拉起文向好的手腕向那对纠缠的人走去。
知文向好被她的动作弄得怔愣,祝亦年停下脚步,转过身同文向好说话,语气如同此刻蹁跹的裙摆一样柔软:“你就当是我莽撞,是我想要为你出头。”
祝亦年一句话,完全是告诉文向好,就算以后有谁怪罪,文向好也可尽数推到她身上。
文向好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由祝亦年牵到骗子导游林子峰面前。
“你好,请还钱。”祝亦年拉开被林子峰搂在怀里的女生,对林子峰颇有礼貌道。
林子峰显然懵了,狐疑地打量着祝亦年,直至看见祝亦年身后的文向好,才恍然大悟,随之一副无赖相:“钱啊?你报警啊。”
“连十月怀胎的姨妈一起抓去啊。”林子峰忽的嗤笑一声,“卡里三万块都没有,还不够我赌一回,要不是那个女人连奶粉钱都没有,求我出手合作,我都不屑于拿你的钱。”
林子峰一番话把文向好踩到泥底,如此身无分文,连骗子也不屑于骗。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你的证件都给回你的姨妈咯。钱也是她拿大头,我只不过拿个辛苦费而已。”林子峰大言不惭道。
身边的女郎也跟着咯咯嘲笑。
文向好面无表情地听着,早已接受自己的平庸,这些话伤不及她分毫。只是文向好却不想早已挣开那个泥潭的祝亦年,此刻再与她同站在一起,接受无端的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