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现在居然会为裴珩着想,她差一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与他斗了无数年,最后他居然成了唯一知道她处境的人,甚至不惜耗损自己的寿元为自己施用还魂术。她与裴珩如今没有当年那般针锋相对了,而且有他在身边,她竟然会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种依赖感来得莫名其妙,却真实存在。
出神之际,络玉接着说她打听出来的事,才将滕令欢从思绪中拉出来,继续道:“四姑娘起初也帮着挽云姑娘指责表小姐,话说得挺难听的,不过后来被陆姨娘厉声制止了。”
听到这里,滕令欢心中了然。
裴玥年纪小,沉不住气,只想趁机打压她看不顺眼的陆书禾。陆姨娘是个明白人,但奈何自己的女儿正是不听话的年纪。
“络玉,”她收敛心神,回到眼前的事上,“准备一下,我去看看挽云姑娘。”无论裴璎原本性情如何,表面上与裴挽云这个年龄相仿的堂姐关系应该不算太差。于情于理,在对方遭此大难、即将被带走软禁之前,她都该去探望一下。
络玉应声去准备了些简单的点心果子。滕令欢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络玉往软禁裴挽云的客院走去。
客院外有婆子看守,见是滕令欢,认得是府里三小姐,又见只带了丫鬟和食盒,略一询问便放了行。院内寂静无声,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压抑的哭泣后的气息扑面而来。裴挽云独自坐在窗边的榻上,背对着门口,身影单薄,原本鲜艳的衣裙此刻显得黯淡无光,头发也有些凌乱。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来。
昔日那个活泼灵动、会拉着她说荟英楼琴师的女孩,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双眼肿得像桃子,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阿璎……你来了。”裴挽云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鼻音。
滕令欢心中一阵酸楚,示意络玉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己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堂姐,你……还好吗?”
裴挽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泪水又无声地滑落。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滕令欢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却突然低声问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令人心颤的绝望: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滕令欢心中一紧,转头看向了络玉,见络玉也一脸无辜。
主仆俩的动作被裴挽云看在眼里,她心中了然,没等滕令欢开口,便自顾自地说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他那个人,看着温顺,骨子里却最是刚烈,他说他辱了我的清白,死不足惜。”
她轻笑一声,似乎是无奈,又似是自嘲:“我就猜到了。”
滕令欢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本不是性情中人,儿女情爱她懂得,却从未经历过,上一世人性淡薄,身边也没什么熟络的亲人,却没想到今日在一个本和自己不相干的人身上找出了一丝情意。
本是萍水相逢,她不应在意的。
但裴挽云的一双眼睛破碎且美丽,让她无法置之不理,无奈之下,她只能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裴挽云垂眸,目光落到了滕令欢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她和青烛的往事,声音飘忽,如同梦呓:
“那年我随父亲去幽州,他是那里的伶人,琴弹得极好,我们一见如故。后来,我回京,他也想办法跟了来,我们偷偷见面,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大发雷霆,说他身份低贱,辱没门风,逼我们断了,我们拗不过。”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阿璎,你知道吗?我还曾劝过你,看开些,莫要总盯着燕七那个旧情人,可现在想想,我才是那个最傻的,最看不开的,我嘴上答应父亲,心里却从未放下过。”
滕令欢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安慰她,然而,她却猛地抓住滕令欢的手,脸色一变,话锋一转,说道:“都怪那个姓陆的!那个外人!我那坛酒一定有问题!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滕令欢心中讶然!
裴挽云竟然将矛头直指陆书禾?可是……昨夜裴珩亲口向她承认,是他命人在裴挽云的酒里加了东西,为什么裴挽云会坚信是陆书禾所为?是裴玥在误导?还是……裴珩刻意嫁祸?
看着裴挽云充满恨意和绝望的脸,滕令欢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真相并非如此,至少不全是。可她能说出来吗?说出是裴珩主导了这一切?那只会让事情更加不可收拾,也将她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反握住裴挽云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可信:“堂姐,你先别急,也别轻易下定论。陆姑娘的酒我昨晚也尝过,似乎并无异常。此事恐怕另有蹊跷,凶手未必是她。你放心,只要我在府中一日,定会想办法帮你查清真相,还你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