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看不出半分当年瀚王府质子的影子。
裴珺收回目光,心中五味杂陈。她注意到身旁的淑贵妃虽然强打精神,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远不似平日那般从容。
她微微倾身,凑近些,低声关切地问道:“娘娘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可是因为太子与魏家小姐的婚事尚有阻滞?”
“那到不是。”淑贵妃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沾了沾并无需擦拭的嘴角,目光状似无意地瞟向对面席位上一位穿着嫣红色宫装、容光焕发的年轻妃嫔,声音压得极低:“是祺贵人……妹妹可听说她怀上身孕了?”
裴珺看了一眼祺贵人,她年岁与她差不多大,是这两年才入宫的,寻常宫中嫔妃盼几年都没能盼来一儿半女,偏偏祺贵人这个刚入宫不久的新人得了孩子,也难怪淑贵妃介怀。
裴珩心中了然。
先太子谋逆被诛后,皇帝膝下成年的皇子便只剩下太子章景乾,以及因意外落下腿疾、已无缘储君之位的二皇子。
章景乾的太子之位看似稳固,但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变数。祺贵人年轻貌美,圣眷正浓,此刻爆出有孕,若一举得男,便是皇帝老来得子,意义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淑贵妃出身低微,原是侍女上位,在朝中毫无根基,无法给予章景乾有力的外戚支持。
而祺贵人则出身将门,父兄皆在军中任职,势力盘根错节。若她真生下皇子,凭借母族势力,难保不会对章景乾的储君之位构成威胁。
淑贵妃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裴珺轻轻握住淑贵妃略显冰凉的手,低声安慰道:“娘娘何必过于忧心?太子殿下如今已然成年,地位稳固,政绩斐然,深得陛下信重。岂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可以轻易动摇的?若是魏家的这门婚事能成,有了魏家在文臣中的助力,又何须畏惧祺贵人身后的武将势力?”
淑贵妃听了这番话,神色稍霁。当今宣弘皇帝因为并非嫡出,所以自小便是被父亲照着着武将来培养的,自然知道武将对中央的厉害关系。
大昱的武将,尤其是那些驻守边疆的,都有一定的兵权,而那些兵权便是对中央的威胁。
宣弘皇帝自然了解这一点,自然会更加偏向文臣。
淑贵妃反手拍了拍裴珺的手背:“妹妹说得在理。”
她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如此,那魏家小姐的事更需抓紧。等明日初一,我便下旨宣魏子衿入宫说话。妹妹,你明日若无事,也一起来吧,帮着劝劝那孩子,你们年岁相仿,或许你能说进她心里去。”
裴珺闻言,心下便是一沉。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她不愿淑贵妃因祺贵人有身孕的事而忧心,但也不希望让魏子衿因此而被困入天家。
她不愿意成为这些变数的决定者,在外这么多年,说身边没有变数肯定是假的,但裴珺做的最多的就是静观其变。
早些年她一直是旁观者的视角,看了那么多也悟到了些道理,她深知,身入棋盘者,凶多而吉少。
反而是她这样的旁观者能够一直安然无恙。
裴珺正欲寻个借口推脱,忽然想起姜尚仪的话,便道:“姐姐,明日恐怕不便,太子殿下不是许了恩典,允我妹妹裴璎入宫探望吗?明日她应当会来,臣妾需得准备接待。”
淑贵妃却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不过是姐妹相见,说说话而已,能费多少时辰?劝说魏家小姐,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乾儿那孩子,说起来也算是你的义子,他若能坐稳这储君之位,对你我,对裴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姐姐我年纪大了,说起这些大道理,只怕那些心思活络的年轻姑娘听不进去。你素来聪慧,又知书达理,由你去说,最为合适。”
看着淑贵妃眼中的担忧,想到她这些年在宫中的不易,以及对自己或多或少的照拂,裴珺还是心软了,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我尽力而为。”
淑贵妃脸上这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裴珺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宫宴上觥筹交错,美酒家珍无数,但裴珺此刻没有一点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