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漫不经心拨弄着筷子,任由这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流淌,记忆又忽然转至当下,灰河枯水里流淌着许暮沉重的声音。
“二十年前,我的父母在这里执行任务,行动中途,忽然起火,我父母在救火时,因公殉职。”
许辞盈、谢持。
江黎倏忽抬眼,紧紧盯住许暮的眼睛。
“怎么了?”许暮温声问。
江黎张了张口:“宝贝。”
“嗯?”许暮看江黎忽然将放松的身子紧紧绷起,立刻将一只虾递过去,“我剥得慢了?”
“不是。”江黎抿着唇,别开头。
“你之前对我说,你的父母也在那场大火中……”江黎忽然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他从来没有对除了那四个人之外的任何生命的逝去,产生过这种颤栗与无助的心绪。
一时之间,沉默寂然无声地流淌。
“是。”良久,许暮轻叹一声,“都过去了。”
江黎看见了许暮的双眼黯淡许多。
原本坚定的、凌厉的,一往无前的眼眸,此刻竟然有些脆弱。
哗啦,有声却无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江黎心底,被正正好好击碎,零落的碎片扎的血肉生疼。
江黎不知道的是,这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江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莫名的,就是不希望许暮的双眼落寞。
但他又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许暮真相,如果将真相告知,那以许暮敏锐的感知力,对方必然会抽茧剥丝,将他的真实身份一层一层剥落,也会知道——
他,江黎,正是那个在二十年前害得上城区动荡不宁,腥风血雨、凄风苦雨的实验样本。
E-116。
如果许暮知道了他是当初那个实验品,是否会将憎恶归于他身,又是否,会恨他,远离他?
很久之前,心脏里,那由许暮划伤的稀碎的小伤口,只有偶尔沾上水才会泛起痒痛的,不存在的小伤口,好像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潜伏着,一直存在着,永不愈合,忽然在这一刻剧烈刺痛。
江黎莫名不想许暮离开他,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饭菜的香气弥漫在鼻尖,可江黎却忽然没了胃口。
纠结好久,江黎才找到一个切入点:“你……上次和我说,那场大火,是渊放的……唔?”
许暮却趁机把虾塞进他嘴里。江黎愣住,微微睁大眼睛,眨了眨,然后下意识开始咀嚼。
唔,好香,胃口又回来了。
“你别担心。”许暮说。
江黎看见,许暮眼底已然清明,毫无疲惫与伤怀,剑眉星目,浓黑的乌目里闪着一点幽深的蓝,深邃又锐意。
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着极其稳定又坚韧的内核,过往就只是过往,已不可谏,而他的目光却穿透迷障,望向可追之来者。
江黎的心忽然悸动,第一次悸动、震颤、嗡鸣,连同灵魂都在了猎猎作响。
“我通过卷宗和他人的言论,妄言渊是当初放火的真凶,如今看来,恐怕真相并不是现在大家所认定的这样。”
江黎又一次愣住:“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的?”
许暮垂眸,一边耐心为他剥虾,一边说:“开始怀疑,大概是听到卞印江说,为了平息舆论,把没有彻底有定论的绑架案,归罪到渊头顶的时候……有一就有二,他再无任何信用可言。现在的报道可以作假,那当初的卷宗也可以作假。”
那这个在二十年前,由Ether实验室爆炸事故起,至黑街大火结束,牵涉了科技部和武装部的这场大事,恐怕也只有当初的亲历了一切的江黎会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虽然许暮因为上辈子的经历,知道了江黎的真实身份,但他不会问。
他愿意一直等,等江黎什么时候真正愿意和他敞开心扉,如果江黎一直不愿意,那也没关系。
所以现在,他又给江黎塞了一只虾,转移话题:“如果这是卞印江亲自下发的命令,要对黑街出手,那卫含明最多只能拖七天。你去找枯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