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译白哑口无言。
陈晨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喜欢葛思宁,对吗?”
在江译白的故事里,他已经尽可能一视同仁地去描述他人生里的重要人物。可陈晨很敏锐。
她没有被他套的关于原生家庭、人际关系、成长经历的宏大空壳所蒙骗,但同时她也在利用这些事情来确认自己的猜测。
她认为,江译白所经历的一切构成了复杂的他,也影响着现在的他。
他越是无法面对什么,就越焦虑什么。
“如你所说,你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你并没有遗传你妈妈的善良和乐观,但是你需要靠这些品质去生存,所以你一直戴着这个面具示人,且所有人信以为真。但扪心自问,你貌似并没有真的对谁推心置腹,你的付出基本都建立在对方可以和你进行价值交换的前提下。你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也明白这是可行的、对自己有利的,所以你坚持着伪善的做派,并告诉自己没有错,直到遇到葛思宁。”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事情,甚至是同样的解决方式,为什么你不会对你的弟弟陈安远感到愧疚?是因为你认为你已经给予了足够的筹码可以和他交换,你们互不亏欠吗?但在你和葛思宁的关系里,在我看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回你的成本。她给过你什么,能让你在几乎没有回报的情况下持续付出着?”
江译白脸色惨白。
陈晨持续输出着:“这个问题我相信你肯定思考过,而你也思考出了结果。因为真正伪善的人大多自恋,并不会像你一样进行自我反省,更不会对无需伪装的葛思宁投去羡慕。你的道德感太强了,以至于你在面对她的时候想要持续扮演一个正面角色,而这个角色促使她给了你很多正向反馈,比如发自内心地依赖你、需要你、向你展露他人没见过的另一面等。”
“你享受这些东西,才会愿意为此付出,在他人眼里看来的溺爱其实是你心甘情愿的交换。且你不敢让她知道你的不好、你的背面,因为你知道她无法接受不纯粹的你,你不敢让她看见你的伪装,即便这并没有伤害到她。”
“你害怕失去这个能带给你安慰和温暖的身份,也害怕失去带给你这些的人,但要你承认对她的感情就等同于要承认自己的虚伪。”
“不过,让我猜猜,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失去这个角色了?”
他很想回答陈晨,可喉咙里藏着的解释全都是佐证。
午夜梦回的时候江译白也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从前的回忆他不敢细想,只能从那个他认为是节点的拥抱开始分析,比如他为什么要在意识到男女有别以后依旧放任自己亲近她?如果真的将她视为手足或当作小孩,为什么还要袒露自己的脆弱?让葛思宁承载他的负面情绪,是否意味着他心里期待她的治愈,贪恋她的温暖?
而就是这样自私的他,在面对葛思宁的告白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是暴怒。
他气的是什么?是气葛思宁先他一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且勇敢表达,还是气葛思宁捅破了这层他还没有触摸到的窗户纸?
像根本解不出这道题的老师站在空空如也的黑板下,气聪明且勇敢的学生写出了答案,从而为自己的无知、傲慢、迟钝、伪善、自私而愤怒。
江译白痛苦地坐在沙发上,好像又回到了刚到澳大利亚的那段时间,他不断地看医生,不断地吃药,不断地剖析自己、寻找原因,最终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第四次见到陈晨,他终于能够开口谈自己的感情观。
他认为自己作为哥哥,是不能爱上妹妹的。
江译白无法接受葛思宁的心意。
因为他无法接受脱离了道德标准的自己。
“可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家人我都认识,甚至我也是她的家人……”
陈晨摊手,“现在不是了。”
江译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缓慢滚动,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糟糕,因为陈晨的话是正在逐渐成真的事实。
陈晨说:“你既然这么珍惜这个‘角色’,难道就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留住?即便这个角色的署名不是‘家人’,是男友,是丈夫,也不影响你得到她的回馈啊。”
听到这番话的江译白怒目圆瞪,额上青筋暴起,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怖的虚幻传说。
陈晨看着他的表情,道:“这次就先到这里吧。”
她端起手边已经凉掉的咖啡,看向心如死灰的江译白,声音带点嘲讽地说。
“我经历过很多病人,了解他们的人生让我总结出一个规律,即性格决定命运。在我看来,你的性格已经是近乎完美了。我相信在你过去的人生里,你也因为你的与人为善而尝到许多甜头,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所谓呢?人多多少少会有点瑕疵,你何必那么执着。”
江译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血管在跳动,一突一突的。
陈晨说那我换个问法吧。
“你既然没想过接受葛思宁,那为什么要这么频繁地来看病呢?”-
转眼就十一月了,京都的气温急转直下,早晚都冷得不行,只正午时分稍霁。
露露说:“感觉昨天还在吃冰棍、看你们军训呢,结果这么快就要冬天了。”
排球队每天都要训练,有人怕动起来热,在室内穿夏季队服,久了难免感冒。再加上运动消耗大,流汗多,最近队里总听到有人打喷嚏。
葛思宁宿舍也有人感冒了,所以她这段时间特别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