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吗
听到第一声吼的时候,中将就知道,今天不能杀他了。
他挥挥手,周围的士兵往两旁让开,在严密的阵型中空出一条白茫茫的道路。雨停了,地上依然泥泞,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走到离林炎还有五步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没有急着说话,他沉默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真是湿透了。”他想。
雨都已经停了,可是从林炎身上,依然缓缓地落下水珠。雨水、汗水、血水,汇成淡淡的粉红色,从惨白的指尖往下滴落。
中将看着他,忽然觉得,是不是这个人的血已经流干了,所以才可以白成这样。此刻,正落在半空的那一滴鲜艳的水珠,就是他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林炎没有穿甲胄,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衣。浇湿之后,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把一个瘦高的人影勒得格外单薄消瘦。沉甸甸的黑衣,白如死人的皮肤,和一道道被水泡得狰狞外翻的伤口,对比太过强烈,看得人眼睛刺痛。
这样一个人,只要伸出一根指头,就碾死了。
中将长长地叹了口气。
“弃剑。”靠近城门的地方,地势比较高,所以他对着林炎时,就是居高临下的形势,“饶你不死。”
应和着他的话,士兵从腰间取下一捆麻绳——只要林炎放下剑,他就上前把他捆上。
过了很久,林炎才抬起眼,把视线投到那卷麻绳上。
并不是他不想看,他只是动不了。
据说,一个人的身上,一共有六百多块肉,所以,凌迟的时候,理应割上六百多刀。林炎今天才知道,当年老李对他下刀的时候,果真是留了太多的情。
他今天才知道,真正的凌迟是什么滋味。
透支到极致,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肉,都像被剜掉了一样痛。林炎动弹不得,他也不敢动,他只觉得,如今那六百多块肉,只是靠着一根细细的、不断抽搐的筋连在他身上,只要他一动,它们就会像熟透了的葡萄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他听见了中将的话,他理应回答。可是他开不了口。嘴里不断地泛出血味,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把它们往下咽。可是鼻腔里的浓郁腥气却阻挡不住,它铺天盖地,把乾坤都染作赤红的颜色。
到底支撑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是莫名清楚地觉得,他要死了。
他很慢很慢地,对着那捆麻绳,摇了摇头。
中将又叹了口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忍不住开口相劝,“你放心,到了城里,我一定派人盯着,不让你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