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听着这句叫唤,险些笑出了声。
——居然有人会让一个专门来杀他的刺客“手下留情”!
然而,下一瞬,他忽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像凝住了一样冷——那是一种与死神面对面时才有的战栗。
他已全然忘记了手中正往下猛扎的匕首,每一条肌肉,每一分力道,都在拼命地往后撤退。
哪怕是这样,哪怕他已用尽所有的力气,一道比霹雳更快的黑,还是撕开夜色,吻碎了他的肌肤。
鲜血飞溅,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添上一抹浓郁的腥味。
血沫已经飘散,黑衣人倒退的脚步才刚刚迈出。他一连退了五步,终于失去平衡,坐倒在地上。
“当”的一声,手中的匕首落下地来。
过了一会,一声啪嗒轻响,床上的人起身,用火石打亮了蜡烛。他随便拎起一件外袍披上,端起烛台走到黑衣人旁边,在他身前半跪下来,借着烛火细看他颈间伤口。
“放心,死不了。”床上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慵慵懒懒的语气,带着一点好梦被吵醒的恼意。
林炎无声地叹口气,伸出两根手指,迅速点闭黑衣人伤口周围穴道。同时,顺手将他四肢的穴道也闭上了。
“确实死不了。”检视完伤口,他低头对黑衣人道,“算你命大。”
黑衣人脸上却没有侥幸生还的喜色,只是圆睁着一双大眼睛,牢牢地瞪着他。
归允真斜倚床头,半眯着眼,冷哼一声。“干什么叫我手下留情?你这个好弟弟挥刀杀你的时候,可没想要手下留情。”
林炎还没说话,躺在地上的林影盯着两人共枕的床铺,以及罗裳半解、露出肩上一截雪白肌肤的归允真,脸上露出嫌恶至极的神情。他手脚被林炎封住了穴道不能动,嘴巴依然利索,破口骂道:“果然是贱人!见床就爬是吧?瞧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唔……”
他还没骂完,林炎已忍无可忍,一指又戳在他哑穴上。
“来人!”
林炎站起身,提高声音,朝门外唤了一声。
被林炎的声音惊动,外面很快涌进值夜的士兵,看见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时脸色不约而同地一白。
林炎挥挥手,打断士兵们告罪的话,只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士兵恭敬地应下,粗暴地拖起林影往外走。林影显然没想到林炎吩咐手下人时,就和对待普通的刺客一模一样,一丁点特殊的关照话都没留,不由得脸红脖子粗,嘴巴一张一合,似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倾诉——可惜,他已经被林炎点了哑穴,再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了。
不吃亏
哪怕已过了立春,太阳落山之后还是寒凉。用作监牢的帐子四角漏风,里面也没有炭盆,一到夜里,几乎可以滴水成冰。
林影被一根粗铁链铐住双手,反绑在居中的一根木柱上,整个帐子里,除了这根木头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为了夜里行动方便,穿得极少,偏偏又受伤失血,在里面苦熬了一整夜后,已经脸色发青,两眼翻白。
所以,清晨时分,当一个人手里端着一屉刚出笼的馒头,外加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走进来时,林影的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