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坚定地点头:“嗯,要去。”
她想过谢无痕会让谢谨付出代价,但没想过竟是斩首的代价,且还是他亲自监斩。
她也想过他宽厚的另一面会是冷酷无情,但没想过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倘若她曾自信于他对她的信任,甚至也偶尔沉溺于他的温柔,那么此刻,她必须要将那个自信而沉溺的自己摁死。
——她必须亲眼见证他是如何斩杀自己的亲叔父,就如同亲眼见证来日他将会如何斩杀自己。
苏荷换了身素净的衣裙,坐着马车出了府。
时辰还早,街上行人不多。
但从茶楼酒肆敞开的门窗里,偶能听到“砍头”“观刑”“贩铁”之类的字眼。
越接近菜市口,路上行人却是越多。
他们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今日这场斩刑,犹如在讨论一场盛事。
在到达菜市口时,人群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苏荷找了处饭庄,花重金包下二楼的包间,从包间窗口望出去,整个刑场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此时十余名贩铁罪犯已被押上刑场的高台,每人皆一身囚衣,双手反绑,双膝跪地。
离高台丈余远处摆着公案公椅,一看就是监斩人的位置。
谢无痕还没来,此时那位置上空空如也。
高台下则是乌泱泱的围观百姓。
因为下雨,大部分人举着伞,人和伞挤在一起,密密匝匝。
他们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刻,有人甚至大嚷:“雨越下越大了,啥时斩啦?”
雨确实越下越大了,从绵绵细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上乌云密布,显得整个天穹低矮而阴沉。
透过雨幕,苏荷一眼看到了跪于高台上
的谢谨。
这个在谢家三房之间游刃有余走动的男人,此时耷着脑袋、浑身湿透,犹如一只失了心魂的落汤鸡,犹如一根被折断的没了生机的树。
而在一处不打眼的角落,谢无疆正和妹妹谢爽悲痛欲绝地哭,嘴里还时不时喊着:“父亲……父亲……”
苏荷免不得感叹:“可怜了孩子。”
张秀花这会儿倒是硬气得很:“对比小姐当日的处境,他们这点难处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那谢二爷也是咎由自取。”
苏荷怔了怔,道了声“也是”。
一道闪电划过,闷雷滚过天际。
有人在高呼:“秋日有雷,异象也。”
两名差役将一把大伞架在公案旁,再拿抹布将淋湿的案头椅子擦拭干净。
不过片刻,身着官服的谢无痕便走出来,坐在了案前。
他无暇旁顾,沉声宣读罪犯罪行,一字一顿,句句铿锵。
苏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铿锵的语气里可知他的坚定与无畏——他终究是没表露出丁点情绪。
宣读完众人罪行,他停顿片刻,回眸看了眼高台,好似是最后看一眼他的叔父。
高台上的罪犯们有的在求饶,有的在喊冤,唯有谢谨仍是耷着脑袋,跪得一动不动,似眼前之景与他无干,似对这个世间无丁点挂念。
又过了片刻,谢无痕道一声“斩”,继而拿起“签令牌”重重朝前掷去。
签令牌“咣当”落地的瞬间,台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
有人在兴奋地大喊:“斩罗,终于开斩罗。”
有人则吓得背过身去,捂住了双眼。
几名刽子手已提着鬼头刀走上高台,继而饮一口酒,再用嘴将酒均匀地喷洒于了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