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黎予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这短短半年,跌宕起伏得如同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与耿星语的初遇是梦,那些心照不宣的对视、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躲在巷子里偷偷的拥抱是梦,连最后这撕心裂肺的仓促收场,也像是梦魇中光怪陆离的碎片。
她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去愤怒,再去追问,再去分辨那些话语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心脏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无力。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化学老师发在群里的正式通知,白纸黑字,简洁明了——因疫情持续影响,原定于本学期的省级化学竞赛确认取消。
黎予看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无声地笑了笑。看吧,好像任何事,只要是她在意的、想要拼命握在手里的,无论是人,还是机会,最终都会以各种方式从指缝中溜走,徒留一场空。
她像是一个被命运戏弄的拙劣演员,在舞台上倾尽所有,换来的却只有戛然而止的灯光和空荡荡的观众席。
窗外,枝头已隐约冒出些许嫩绿的新芽,宣告着春天的势不可挡。
可黎予只觉得那点生机格外刺眼。她不想看见什么新生,什么希望。她只希望这个混乱的、承载了太多不堪记忆的春天能快些过去,连同这半年发生的一切,都被时间粗暴地翻页、掩埋。
她迫切地想要逃离。
逃离这个到处都是耿星语影子的城市,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无声责备和压抑关怀的家,逃离这个让她一次次感到无力和失败的自己。
去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地方。
那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她可以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笨拙地,但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压过了所有的疲惫和悲伤。
她关掉手机,将它扔到床脚,仿佛这样就能切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然后,她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了那本厚厚的、几乎被翻烂的习题集。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成了这寂静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她将自己所有的迷茫、痛苦、不甘,以及对那个“远方”孤注一掷的渴望,全都灌注到了笔下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公式里。
这一次,学习不再是麻痹自己的工具,而是她手中唯一的、通往“新生”的船票。她要靠它,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与“耿星语”三个字相关的记忆。
夜色渐深,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单薄而执拗的身影。窗外的春寒依旧料峭,但她心中的那点因为“重新开始”而燃起的微火,却顽强地抵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与虚无。
路还很长,也很艰难。但至少,她为自己选定了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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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的复工复学,让校园重新染上了喧嚣的色彩。
但对黎予而言,这只是背景音里无关紧要的杂音。时间像上了发条般飞速流逝,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高考倒计时的压迫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于是,她对自己的“压榨”近乎残忍。课间的十分钟被拆解成二十六英文字母不同排列组合的反复记忆,午休时间压缩到趴在桌上十五分钟的短暂休憩,就连走路时,脑海里都在默背古文篇章。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台精密的学习机器,试图用高强度的运转麻痹所有感官,将那不该有的思念和疼痛,挤压到意识的最边缘。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路段。那条链接教学楼与食堂、曾经走过无数遍、连哪里地砖有裂缝都一清二楚的小径,如今成了地图上被红色记号笔狠狠划去的禁区。
食堂里,她总是选择最角落、光线最暗淡的位置,快速解决餐食后立刻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无处不在的、属于过去的回忆捕获。
就连课间习惯性望向窗外放空的几秒钟,也被强制改成了闭目回忆刚才课堂上的知识点。她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座无形却坚固的高墙,将所有可能与“她”产生关联的线索都坚决地隔绝在外。
“诶你听说了吗?高一分班名单今天中午就贴出来了!”前排女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传来,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真的吗?这么快!你选的什么组合?”